越是到夏末下午这个时候，阳光也越发地炽烈，仿佛小火镜一样聚烤着人们的脸。一丝风也没有；乡里不知是哪位人士送来的堆在操场上的一大堆煤中，有的象小反光镜一样，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空气中偶尔飘过来几只亮晶晶的蜻蜓。此时，富有情感的教师们已无暇再去或赞叹或惋惜它们为最后的悲壮而纷争了。
　　全体没课的老师在后勤王主任的一声吆喝下，都“倒煤”来了。平日里很难像现在这种聚集，很难像现在这样一起在阳光下劳动。说说笑笑，打趣的话自然离不开这种气氛。
　　闫凯说：“王老师，一会儿得发澡票啊!”
　　“发澡票?”王老师低声诡秘地笑着说，“还给你发媳妇呢！”
　　“发媳妇儿?”郝老师听见了也同样的口气问，“男老师发媳妇儿了，女老师发什么呀?”
　　“发丈夫呗!”王老师没有压制住很低的声音，破口大笑起来。大眼睛被笑着的胖脸蛋儿挤得不见了眼珠，而且还淌出了泪。
　　男教师在阳光下，在女同志面前显示着强健的身体，以及不怕脏、不怕累的精神。含笑的脸上、额上渗着汗，上面还掺着煤灰。女同志则有一种共性：她们非常爱护自己的脸。大热的天儿，聂老师现穿了一件带帽子的休闲装，仿佛武打电影里的忍者。但后来难免鼻梁上挂了“彩”，在几名男教师笑着的打趣声中，他极其珍惜而又略带羞涩并富有弹性地走回了办公室。“胖妹”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大口罩，撮煤的动作仿佛在放慢速电影。习惯于干农活的于老师则抿着嘴，一锹一锹地撮着煤。个别穿好衣服的女老师溜着边儿，见风使锹般地躲着装。年轻的团委书记李老师紧束着衣领，一言不发的撑着塑料袋。年近五十的高主席，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条丝巾，将头包的几乎仅露一双眼睛。校长见此情形，拍着主席笑着说：“别扯了，老高，还以为你是小姑娘呢!”
　　大家都在一锹一锹掀起的灰浪当中露出了挂了灰的牙齿笑。声浪与灰浪掺在一起，又扑向大家的脸。有几位女老师干脆跑开去乐。
　　“你们看人苏伟，小脸红扑的!”李玉良与闫凯抬了一袋煤正从她身边走过。
　　“滚一边儿去!”苏伟边笑着嗔怪，边抬起肥胖的腿来；李玉良赶紧一挺屁股躲了过去。她这才又从脖子上拿下与脸颊一般粉的毛巾，边擦脸边高兴地解释说，“没啥带的，新买条毛巾。”
　　也许正应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这句不一定成规矩的老话，——尽管大热的天，但一大堆煤，转瞬间所剩无几。
　　我这时也一本正经地向大家嚷道：“这点儿‘福跟儿’谁也别动啊哦，给王总留着!”又传来一阵笑。因为大家都知道‘福根儿’是喝酒时的术语。
　　“哎喓!”大家正捂着嘴笑得眼睛流了泪的时候，那边又传来朱俊的声音。原来朱俊不知对于小燕说了什么，气得她的小胖圆脸越发的鼓胀，两对圆眼铜铃一般；左手卡腰、右手指向朱俊。这架势仿佛动画世界里大闹东海龙宫的哪吒。那哎喓声是缘于她刚才撇出的打在他小腿的一粒石子。
　　闫凯早已听清了朱俊的话，便笑着大着胆子小声重复道：“‘白鲢’又变成了‘花鲢’！哈哈!”大家更是把目光都聚集在于小燕的脸上，忍不住地笑。只见于晓燕的脸和眼更鼓了一些，仿佛吹起的气球；本来就小的嘴再看不见嘴唇。
　　“小猪、小猪气呼呼，越到八月节腿越直突突!”急中生智的于晓燕终于想出了出气的话。叨咕两遍之后，见朱俊也没了招数，脸上这才烟消云散；而且伴随着大家的笑，更加得意于对他报复的广告词的创造。于是，更提高了嗓门：“小猪、小猪气呼呼，越到八月节腿越直突突!”
　　——在一片笑声中，“倒煤”结束。校长总结式的笑着对看小卖点的赵老师说：“挺好，赵哥，每人一瓶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