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天就一直阴着，到下午的时候，天空好像扣了一口大锅，黑压压的，才三点多钟，房间里要就需要开灯了。
　　 女人今天下夜班，正在午睡，恍惚间睁开了眼睛，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从枕边摸过手机看了表，才知道是阴天了。她下了床，走到阳台上看看天，心想多少年不见这么阴沉的天了，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也是下午，在村里小学校，天昏黄着，后来就黑了，眼看要下大雨，老师说：“趁着雨还没下来，赶紧回家吧！”于是就提前放学了。学校门口早有许多孩子的爷爷奶奶拿着雨具等着了。她羡慕地看着别人被爷爷奶奶领走了，她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奶奶，他们去世早。父母亲要忙地里的活儿，所以，不管刮风下雨，她都是自己上下学。不过那天天黑压压的确实很吓人，她抱着书包飞快地跑着，心里想早一点回家，早一点回家．．．想到这儿，她自然就想到了正在学校的儿子。窗外已响起了沉闷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虽然儿子带了雨衣，但这样的天加上这么大的雨，孩子一定会害怕的。于是，她决定去接儿子。
　　 她套上了那件浅蓝色的长袖衫，光着脚穿了凉鞋，差五分钟不到五点就匆匆下楼去了。
　　 她故意拿了一把大伞，是那种不能折叠的，伞柄像拐棍。走在雨中有些冷，但想到儿子见到她时会惊喜幸福的样子，她走得就很果敢。家离学校本来就很近，只三两分钟就到了。在学校大门口，早有两三个老太太在等待了。她也站在离大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撑着伞。淡蓝的衣服衬着她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断断续续还有家长向这个方向聚来。大多是老人，他们都穿了深色的长袖的衣服，为了暖和，好像也为了和这样的天气协调。每个人撑着大伞，手里拿着小伞或是雨衣。
　　 雨越下越大，人们在雨中站立着，都翘首望着学校的大门。偶尔有人会说：“学校也是，天不好就早些放学呗。”大多数人还是静默着，孩子在教室里上课，而大人们好像也陪着自己的孩子在雨中听讲。
　　 女人站在人群外面，她不愿意堵在门口那儿，她怕别人雨伞上的水甩到自己身上，更不喜欢被埋没的感觉－－因为她个子很低，在人群里任何人都会看到她的头顶，她也很瘦，任何人都有可能把她挤倒。于是，她就观察着前面的，周围的这些人。那个老年妇女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吧，穿着雨鞋，撑着深蓝格子的大伞，女人来时她就已经在等了，看来是先放下了厨房里的活计，等接了孙子或是孙女回去后再做饭吧？
　　 “几点放学？”不知道谁问。“五点一刻。”有人回答了一句。
　　 那个斜叉在自行车上的年轻女工穿着雨披，或许是请了假早出来了一会儿，就急急忙忙来接孩子了。
　　 雨还在下着。“看来还是有车方便！”有人说。女人这才看到马路上也停了不少车了。有高级点的小轿车，还有面包，也有三轮，不管什么车，只要有，就避免了趟在水里走，所以这些车的主人们看起来很有些优越感。
　　 雨有些小了。女人抬头看到天上铅灰的云彩正犹豫不决要到哪里去。又过了一会儿，雨停了。白亮的阳光从云层的罅隙里透出来。
　　 人群刚才那根绷紧的神经好像放松下来，人们三三两两地聊起来－－雨停了，那这个放学就和以前的每个放学没啥两样了，家长们的等待也就不如在雨中那么有意义了。有人说：“反正雨也停了，不如我回去吧。”然后，就有少数的几个人走了。也有人说：“反正也等了这么久了，那就再等一会儿吧。”大多数人都没有走，继续等着放学。
　　 终于放学了，这时天已经放晴。孩子们陆陆续续出来了。一个小女孩，胖胖的小脸，梳着光溜溜的马尾，穿着漂亮的衣服，她并不看迎上来的爷爷一眼，只是理所当然地把书包递给爷爷，自己趾高气昂地走着，好像一个公主。有的男孩子，一出校门就撒欢似得跑了，全然不顾奶奶在身后追着喊着。也有很文静的孩子，顺从地偎在爷爷奶奶身边，拉着老人的手走了。
　　 堵着学校大门口的总有那么几个人，也不知是他们的孩子还没出来，还是前边的人走了，后边的人又顶了上去。
　　 学校门口的家长所剩无几了，从校门口走出的孩子也稀稀拉拉了。女人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和几个同学从容地走着，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着什么。儿子差点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她轻轻喊了一声，儿子看到她，目光里有一丝惊诧：今天为什么来接我了呢？
　　 女人没说什么，和儿子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些孩子们，当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时候，他们也许并没有忧虑过自己怎么回家，因为他们已习惯有大人关心。当他们和往日一样在课堂上听讲，他们并不知道在学校外，也伫立着一群等待他们的家人，只是他们在教室里，他们的家人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