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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默经年,花未开(6~10)

写作者:失去的美丽     日记本: 沿着记忆走下去,直到走不动为止

日期:2008年10月22日  星期  

天气 

心情

   被翻看:1204

  6月28日:属于我的小女子
  
  艾默算不上很美。眼睛大大的,身上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灵气。当她在专注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让你觉得她像一个孩子,心无旁骛,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和她正在做的事。看着艾默,严雨的脑海里就会闪过一句话,“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开始追求艾默的时候,严雨是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不过他觉得那也许是艾默用来拒绝其他追求者的借口。一个远在大洋另一边从未出现过的男人,是否存在都未可知,怎么会成为他的对手。退一步说,就算他是存在的,这样分隔两地的情感,本就脆弱,即便没有其他外力的阻扰又有几个能真正坚持到底。况且经验丰富的严雨对自己的成功一向很有自信。
  真正和艾默走得近了,严雨才发现,她是一个多么聪慧优秀的女子。让大家都焦头烂额的科目,她学得轻松。午后的电脑课上,她公然趴在第一排睡觉,而她的朋友问她问题,她却都能讲的浅显易懂。课后的时间,她在社团之间奔跑忙碌,从舞蹈社到双语报社,从手工课到中国联谊会的义工,甚至兼职几个留学生BBS的管理。
  严雨是很崇敬自己的父亲的,这个经历过诸多劫难终于高高在上的老人,用生命诠释真理。而严雨惊讶的发现,在和艾默的闲聊当中,竟然经常从她的口中听到和父亲所讲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语句。她博览群书,什么都看几乎完全不挑剔。她用自己的独特思维解读这个世界,让他目瞪口呆。以至于严雨在最初认识艾默的时候,居然把她当成一个已经年过三十的女人,落得这个口舌整天被艾默埋怨。
  艾默的家庭并不富裕。她十八岁就已经从经济上完全脱离了父母。奖学金,助学贷款支撑着她的生活。她以本科生的身份,做着本科生的数学助教。但是他从未看到过她在众多家庭背景极好的留学生中间,因自己简陋的生活而自卑。生活在她就是淡淡的快乐,似乎永远都是晴天。
  艾默有足够的条件让自己光彩夺目。可是她却总是那个缩在人群里,不仔细寻找,便轻易消失了踪影的小女子。如果她不说,如果不是他细心的观察,他根本不会发现这颗与众不同的绝世宝珠。
  严雨为自己的发现兴奋到紧追不舍,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终于看到她被困于角落。在她那样坚实稳固的防备渐渐瓦解的时候,在她人生最低潮的那段日子,他趁虚而入。就算在今天,他依然记得这个坚强的女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她的脆弱,颓然的向后倒在他搁在沙发靠背的手臂上的那一瞬间。她的长发贴着他的皮肤,柔滑如缎。
  严婷在严雨的眼前晃动手臂,看他恍然转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十多年了还没有看够啊。”
  严雨低头发牌,一脸痞痞的贱样,“那是,我还要看一辈子呢。”
  艾默听到转过头,冲他隔空抛个飞吻。严雨夸张的在空中一把抓住贴在嘴边。严婷缩着脖子用手抚摸手臂,做抖掉一身鸡皮疙瘩的动作,“从国外回来的就是不一样,受不了你们两个。”
  牌没打几圈儿,严雨的手机就响了好几回。这本应该是他休息的假日,却因为刚刚接手的工作还有很多需要调谐之处,忙碌不可避免。严雨放下手中扑克,上楼去书房继续摆他的龙门阵。不一会儿和平的手机也响了,通讯设备出现故障,不得已出门加班。最后只剩下严婷艾默两个女人。
  艾默还在捧着书装模作样,不经意身边沙发下陷。严婷把艾默手里的书拿走放在茶几上,亲密的拉着艾默的手,“别光看书了,我们都知道你是才女。你发表的那几篇随笔我都看了很多遍。真没想到你从小吃了那么多苦,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吧。”
  艾默冲她微笑,表情淡然,“我那也叫吃苦?这世上比我活的辛苦的大有人在。”
  都不用说别人,就算艾默家那些还在乡下的亲戚,哪个不是起早贪黑的忙碌,却只能勉强度日。前几年姑夫轻度的脑血栓,就已经牵动了整个家。没有医疗保险,没有工资保障,男人就是全家的顶梁柱,一旦倒下,吃穿用度都成问题,更别说要缴付高昂的医疗费用。钱不值钱,几十年辛苦攒下的存款,如风卷残云,转眼一分未剩。在外地上大学的小女儿只好靠着亲戚的资助继续读书。人生疾苦,在严婷这样的娇娇女意识里只有文字描述的概念,根本没有切身之痛。
  她们聊着聊着说起艾默出国前家里住了十七年的三十多平米的小屋。严婷知道他们曾经一家五口挤在那样狭窄的空间,啧啧感叹。却不知在那个年代,这已经算是很舒适的避风之湾。就算在十五年后,依然有多少家庭生活在蜗居之中,甚至在城市的快速发展拆迁之下,流离失所。
  艾默从来未对生活有太高的期待。即便是和严雨住过的阴暗潮湿的车库,走廊里弥漫大麻味道的公寓,也都乐得其所。对于她来说,只要有屋顶和墙壁,只要身边是可以依靠与信赖的人,生活就已经足够值得感恩。
  她早已不是那个站在学校的看台上,憧憬着面对大海的宽敞别墅,干净清澈的私人游泳池,不同风格的三间儿童房,明亮宁静的画室的那个女孩子。反而是严雨,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拼命工作。他在她枕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许诺她与将来的孩子富足的生活。
  严婷靠过身来,神秘兮兮的问艾默,“你们到底要不要孩子?”
  艾默耸耸肩,“应该要吧。”
  “那就要抓紧了,你都三十二了,雨也快三十五了,再等下去做高龄产妇很危险的。”
  “嗯。”艾默点头,“那,姐,你们就不要孩子了么?”
   “我都快四十了,现在说也太晚了吧。” 严婷长叹一口气,“其实,我挺喜欢孩子的。只是和平说,要孩子太麻烦了,肩负着教育的责任,过于沉重,不如两个人活的自在。”
  “等我多生两个,过继一个给姐,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
  “哇,你不能这样吧,也不跟我商量就把我孩子卖了,嗯?”
  严雨下了楼,走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从身后搂着艾默,伸手要弹艾默的脑壳。严婷一把拉开他,“你个臭小子,不许欺负默。反正都是一家人,姐给你养着还省了你花钱了。”
  严雨歪过身子,在艾默耳边小声问,“宝贝,真的想好了要给我生孩子了么?嗯?”
  艾默被他呼出的气弄得耳根子发痒,一边笑一边躲开。严雨一把将她拉回怀里,呲牙咧嘴的威胁,“说,愿不愿意给我生孩子。”
  看艾默笑着点点头,严雨心中松了一口气。
  
  6月28日:最近的距离,咫尺天涯
  
  晚餐过后,严婷说要出去遛弯消食。非常之其招蚊子的艾默本着自己天黑之后不出门的原则,强硬的选择待在家里。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喧闹了半天的屋子总算安静下来。艾默的心,也随着渐渐沉静。
  鱼池里的鱼慢慢从假山的各个角落下窜出来,把呆立一旁完全没有存在感的艾默当作了另一块儿石头,各自游得畅快。艾默看着放在桌上的手机,胸口有一丝揪痛。
  经年就在这个城市的某处。十五年来,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这样的认知,让她感到有些迷茫。她以为时间可以平复一切,却发现在这间安静空荡的屋子里,有些熟悉的情绪波动着周围的空气,想要慢慢钻回艾默的体内。像是迷失了很久的旅人在一片荒芜之中终于找到了逃离的出口,急急涌向一处。
  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磁场的互动感应,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艾默的身体猛地颤抖,鱼池里的鱼嗖的一下躲回了隐秘之处。
  是来电,艾默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手机在红木桌面上转着圈子,几秒钟之后,安静了下来。
  艾默闭着眼睛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手机的声音又开始嗡嗡的响起。这一次,它似乎特别的固执,仿佛艾默不接起,就会这样响一辈子。艾默忍无可忍,抓起手机拉开后盖拔掉了电池。
  手边没有烟,她只能打开窗呼吸沉闷的空气。良久,她坐回沙发上,慢慢平复下来,不禁开始自我嘲讽。她究竟在怕什么。这个城市无比巨大,她不过是海中间一滴水珠,经年根本找不到她。就算他找来,又能怎样。他若是要她的一句道歉,她给。他若是想要骂她,她会听着。又或者他早就已经放下,只想看看她这个消失已久的老同学。越是躲避越说明在乎,越是惴惴不安,就越说明心里有鬼,不是么?可是细想,自己心里还在乎什么?最多最多只剩下愧疚而已。
  艾默把电池装了回去,按开开关,看着开机画面之后荧屏暗下去,五秒钟之后,又亮了起来,手机在她手心里抖动着身体。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那边是街边略显噪杂的背景声音,没有人讲话。艾默静静的听着,似乎听到了一丝隐约的呼吸声。沉默略久,艾默想要开口说句什么,耳边却已经是断线的声音。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为什么严雨还没有回来,她很想他。
  任经年靠在墙边,把手机慢慢塞回了口袋,用手拍了拍,确定它在那里。
  天已经渐渐黑了,这里依然熙来攘往、人潮如织。沿着暮色斜阳在水边行走,这个城市的繁华与忙碌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暂时脱离了生活的轨迹,他如同一抹游魂,没有目的地,没有可依附的肉体,仿佛世界一片虚空。
  经年坐在那里看着一片幽深墨黑的水面发呆,闪烁的五彩灯光映在水里,早已无法想象那剩下一片黑色阴影轮廓的树木楼阁在几百年前曾是怎样的幽静淡然的美丽。它看过了多少财富与权贵朝秦暮楚的故事,它经历了多少世间无常,人间冷暖,血腥和暴力。人们欣赏它,于是便掠夺了它的安宁。喜爱,原本就是如此残忍的事情。
  经年给尹路发了短信,让她过来见他。可怜的孩子刚下飞机就直奔积水潭,一路步行到了后海。
  “你真是要累死我呀。”尹路一屁股摔进沙发里抓起他面前的雪碧瓶子就灌,进到肚子里,才发觉是水,“这什么啊?”
  “水。”
  “你把水灌在雪碧瓶子里干嘛。”
  “因为我只喝水。”
  “毛病。”尹路招手点了一杯可乐。
  这是一个异常闷热的夜,似乎连店面的灯都散发着挥不去的热气。
  “你来怎么也不带预约的,成心折腾我。”
  经年笑笑,“抱歉,要不,今天我买单。”
  “成,有你这句话,喝穷了你。”
  尹路看着对面一脸深沉的男子,心中不禁难过,收起了调笑的嘴脸,小心翼翼的问,“没有见到她?”
  经年继续微笑,“她说没有时间。”
  “那你还来。”
  经年苦笑,沉默无语。
  尹路转了其他的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上学时候的事。很有默契的绕过一些不想说的事。
  夜深,尹路奔波劳累,已经明显疲累。经年深感抱歉,“我也该回去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回去?要不要就去我那儿凑合一晚上,明早再走。”
  “不了,孤男寡女的不方便。”
  “去,你丫还跟我客气上了,你啥样我没见过。”
  经年摆摆手拦下一辆出租,帮她开门,推她坐了进去,“我明天还有事儿,今晚必须回去,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尹路上了出租车,看着站在一片灯红酒绿背景之下的经年,突然感觉他的身影那样的落寞,心中有种莫名的悲伤。
  经年打车去了西站,这个时间,早已经没有火车了。他打电话给尹路,让她查大巴的时间,也是凌晨才有。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深夜发呆。
  自己似乎总是这样一个人等待。等着她发现自己的好,等着她回头看自己就站在她身后,等着她接受自己,然后等着她的判决。
  艾默离开的那一天,他等在她家的楼下,默默的看着她的窗口,却不知她已出发。那时候手机还未流行,她家的电话早早就没有人在接听。只是自己固执的认为她也许还没走。终于他等到她第一次回国,等到了她的判决,就是让他继续等待。
  那些年,他以为艾默会回来。虽然早已经做好了被她判死刑的心理准备,但是她扔给他的理由,深深的伤了他的自尊心。
  为了自己一句等她十年的誓言,他固执的守候在原地,哪怕看到了另一个男人将她的长发盘起。
  他一直都是那样自以为是的做着想要做的事情,以为她都会懂。却在多年之后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有多么的重要。没有什么所谓百分百的心有灵犀,如果你不去点那关键的一下,永远都不要乞求对方会通晓一切。
  总是在自己觉得距离她最近的时候,才惊然发现他们已经擦身而过。最近的距离,咫尺也便是天涯。或许这就是缘分,注定了要如此一生。
  艾默聪慧敏感,但是如果她不想要去思考,那就会变成一面高墙,打不穿,越不过。她冰雪聪明,看得懂每个人的心思,却总能对他一针见血的残忍。她知晓他的弱点,于是狠狠地揭开他的伤疤,让他知难而退。他想她应该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自己,或者她爱得不如他深,所以总能游刃有余,轻易就全身而退。
  这么多年,经年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于是锁起了悲痛仇恨拖着伤痕累累的灵魂继续上路。她却在这时候回来了,像炫耀一般陪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登上杂志的封面,面容身姿风华绝代。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无情活百年。经年想起了艾默博客里隐藏在众多文字之中毫不起眼的这一句话。他倒想看看这个无情的小女人,究竟能有多彪悍。
  
  6月29日:万科班车,萧颖
  
  在严婷二楼的客房里,严雨充分表现出他对一个新地点的好奇心,异于往日的热情澎湃。拉起厚重的窗帘,木头床架吱呀的尖利叫声仿佛是针兴奋剂。他的吻热切而专注,手指灵巧细腻,挑动诱哄着让艾默渐渐沉沦。他的欲望滚烫如火,坚硬如铁,长驱而入刺破她一整日的心不在焉。
  严雨居高临下的看着艾默躺在一片黑色海藻一样漂浮蠕动的长发之中,因为自己的动作娇柔呻吟,半眯着眼睛扭动身体和他抵死缠绵。他为她动人的表情,美丽的躯体迷乱难耐,将心中点点疑惑与隐约的惧怕化作腰下越来越强劲的贯穿撞击。他要她从身体到灵魂只记得他一个人,销魂蚀骨,持久烙印。
  女人的意识被他刻意的狂烈与激荡逼迫到悬崖边缘,她的口中喃喃的似乎在呼唤着什么。严雨弓起背脊,俯身含住她的呢喃,撬开她的贝齿纠结缠绵。凶猛的激撞将她从云端推入深渊,急速的坠落。绞索紧裹的压力让他跟随着痉挛迸发,收紧了手臂将她娇小的身躯抵磨在自己的怀中。
  他没有这样轻易的放过她,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热血沸腾的年轻男子,在无度的索取中寻觅着切实拥有着她的感觉。放弃了他往日的花样百出,只想要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温暖紧窒。因为渴求着她热情本能的回应而放任自己沉浸于肉体的欢愉,无止尽地汲索。
  窗帘的缝隙透出淡淡昏暗光线,他喘息着结束,趴伏在她柔软的胸前。他感觉到身下的女子虚软无力的摊成一片,小腹因为过度的刺激痉挛颤抖着,像小猫一样轻轻咿呜。他起身从床头抽出纸巾打扫战场。小心的抚过她的下身,想起下午她微笑着点头答应要为他生下后代,娇羞的表情让他心中柔软,不禁俯身轻吻。
  一个女人给予他如此的承诺,对他来讲自是因为爱念所致。她的过去对他从未隐瞒,而那个男人与她的联络也都光明正大的摊在他的面前。或许更多时候还是对于自己的不自信,才会在心底隐约计较着。事直到今都只是那个男人对她的纠缠,既然爱着她,就应该给她足够的信任。
  严雨在艾默身侧躺下,调整她的姿势背对着自己蜷缩于他的怀里,大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小腹。听见她的鼻息渐渐平稳,已是进入梦乡。
  艾默的手机再也没有亮起。整整一夜,连广告垃圾短信都没有。那唯一的一个电话里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宛若她自己的幻觉。在整夜的疲惫之中渐渐淡出脑海。
  等她睡足转醒,已是中午时分,身后温暖的躯体早已抽离,只留下纠结褶皱的印记。匆匆的一日忙碌的休假之后,严雨又回到每日的按部就班。未能睡沉就已经起身,轻轻吻过女人沉静的睡颜,先自离去。
  艾默习惯性的打开抽屉摸索,却没摸到自己的药盒。水杯旁放着每日必服的综合维他命,橘色的药片,孤零零的。她坐在床边,回想起昨日嬉笑中答应严雨的事。他已经如此认真的执行,她又怎能不用心思考。严雨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个。共同走过超过十年的路,一起经历了许多的风雨。一直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拖到现在,也许真的是时候孕育一个爱的结晶,才算对得起这一段婚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还是有些许抗拒,是因为对于生产的恐惧,对于为人父母责任的惶恐,还是别的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严雨一早把车开走了,艾默不想要麻烦严婷,自己一个人下午搭了万科的班车回城。车里的空调风力不小,吹得她手臂发麻。抱着肩膀不住的摩擦着想要用手掌去温暖皮肤上突起的小疙瘩。一条淡绿色的影子从眼前划过,覆盖在艾默裸露的皮肤上,柔柔软软的纯棉披肩。她转过头去,看见坐在右边的年轻女孩冲自己笑得很甜。艾默刚要掀开说谢谢不用,女孩已经掀起披肩的角往艾默身上靠了过来。
  “不用谢,一起披。”
  淡淡的橘子香水味到,女孩子头发短短,眼睛弯弯,擦了唇彩的小嘴亮晶晶的看起来甜蜜诱人。
  “空调很凉吧。以前没在这趟车上见过你噢。”
  “我是第一次坐。”
  “你好,我叫萧颖,萧敬腾的萧,张靓颖的颖。”
  “我叫艾默……”
  “Emerson,艾默生的那个艾默么?”
  “应该是吧。”
  “那你应该很沉默吧。”
  艾默笑笑,没有接话。萧颖相当的自来熟,相信所有看到现在她们两个的人都会以为她们是认识多年的姐妹淘。漫长的路程因为她的呱噪而不那么枯燥。艾默知道了萧颖的父母住在顺义,而她一个人在望京买了小套房。令她惊讶的是,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竟然比艾默还要大上几岁。萧颖看起来很年轻,说话甜滋滋脆生生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很青涩的味道,像颗没熟透的果子。但是艾默敏感的注意到,萧颖无话不说,叽里呱啦的,却从来不说起自己的工作,家庭,只是不小心透露出,她是一个人住。艾默并不去追问,年过三十的女子,有哪个没有经历过一些事情。本就是素未平生的陌生人,何必去细细追究。但是萧颖如阳光般热情,如溪水般清澈的性格却也让艾默很是喜爱。无意间她们居然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的爱好,上同一个BBS,喜欢同一种饮料,用同一个牌子的化妆品,听同一个乐团的歌,怀念同一部电影。虽然一路艾默并没有说几句话,两个人却已经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若不是萧颖要赶回去参加朋友的聚会,她们恨不得下车找个小馆点杯咖啡继续聊天。互相留了电话,QQ,期待下一次有空一起逛街。
  看着萧颖钻进出租车,从窗口伸出头来和她招手告别。艾默嘴角向上弯起,冲她用力挥动手臂。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学生时代。成年后结交的朋友多有这样那样的利益关系复杂的存在着,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轻松的和陌生人谈天说地。仿佛一阵清风吹进了已经封闭多年的内心世界,走在暴晒闷热的街头,依然感觉步履轻松,很想要跳跃着前行。
  下了地铁,向家的方向走去,经过了大药房的门口。艾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低头看着黄色铝板中间夹着的两颗小小的白色药片,她告诉自己,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6月30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周一的早上,天有些小阴。严雨开车送艾默去学校。因为艾默选鞋子耽误了些时间,车被堵在二环上挪不动步子。严雨上午有会议,看这个情况,可能会赶不上回去公司,于是找了出口下去,将艾默放在路边,让她自己搭出租车。
  “买辆车给你吧,这样每天carpool很不方便。”严雨将车窗摇下来。
  “不用了,开车去学校太招摇了。而且我技术那么差,在国内开车跟玩赛车游戏一样,我的神经受不了这刺激。我看以后我还是打的或者坐公交车好了。”
  严雨想了想,的确是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开车,点点头,“回头看看学校附近有没有好点儿的房子,也省了你跑了。”
  “嗨,反正我早上也没课,早点儿晚点儿也没人管。你快去公司吧,别晚了。”
  严雨拿手指点点自己的嘴唇,艾默被他嘟着嘴装可爱的表情逗笑了,俯身从窗口探进去轻触他的唇就想要退离,被他一把抓住,唇舌纠缠吮吸,一直到艾默用手从两边捏他的脸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
  “晚上有应酬,可能回家很晚,别等我了。”
  艾默点点头,站在原地挥手送严雨离开。
  走进办公室,艾默就感觉到气场似乎有些许不正常的波动。她来这里上班已经有两个星期了,暑假还没结束,只是教一些辅导汇编语言的短期课程。内容简单,学生很杂,都是些正在找工作,或打算跳槽的年轻人,多少都有些背景,教起来还算轻松。因为艾默只是普通讲师,而且是新人,所以被分在一个很多人共用的办公室,桌子是普通公司里常见的那种鸽子笼。大部分是和她一样的讲师,还有个别博士后的学生。
  因为艾默不笑的时候,表情略显冷酷,她也没有想要特意去经营同事间的关系,所以大家和她也都只是点头之交,并不是很熟络。可今天从她进门,到自己位子的短短距离,却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在偷偷看自己。她把包包放在桌子上,上下打量,似乎没有不妥之处,掏出粉饼,照着镜子看自己的脸,妆容还算整齐,被严雨毁掉的口红在出租车上也仔细重新画过。实在不知道自己今天有什么区别于以往的地方。
  无意间回头,刚好看见旁边偷偷看自己的容言。小女生没想到自己对上了艾默的目光,有些慌乱的闪开,却又觉得自己做得明显太心虚,又闪了回来,看到艾默还在看着她,脖子一缩就要趴回自己桌子上。艾默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小声问她,“言言,我今天有什么不妥么?”
  容言看了看左右,拉艾默坐下,“你知道TY的WXHJ研究所要从咱们系招一个项目总监。听说,TY提供研究经费的部门负责人点名要你去。”
  “噢。”艾默听见TY两个字,就已经大概猜到可能会和自己有关。容言看艾默淡然的态度,有些讶异,知道她早有心理准备,更加相信了有内幕的传言。
  “符合条件的那几个老头都在说你是空降部队,靠什么不正常手段搞到的机会呢。”容言好心提醒。艾默冲她感激地笑笑,坐回位子上,拿出手机打给于书恒。
  “丫头,收到任命了没有?我怕你会犹豫不决,趁周末就给你联系好了。”
  “臭小子,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鸡婆。”
  “哈哈,搞得你措手不及吧,看你还往哪里逃。我也是为了你好啊,来研究所毕竟是你熟悉的环境,比你在那里给那些笨蛋们教书好多了。有钱赚,待遇也好。”
  “我能选择不去么。”
  “我就知道你想要偷懒。Too late,你们系主任已经把你卖了。”
  “你们给了他什么好处?”
  “不告诉你,哈哈。”
  “我就不去,你能怎么办?”
  “你当时签的讲师的合同里,可是有服从分配的条款噢。你不想因为这个小事付违约金吧。”
  “怎么可能有那种鬼条款,你还真是闲着没事干。应该叫你老板多给你派点儿工作,累死你。”
  “他才舍不得用工作累死我呢。”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跟你老板有一腿。”
  “废话少说,我等着你来报到做我的同事。艾总监,我开会去啦,bye~~”
  艾默盯着手机发功,狠狠地又重拨了于书恒的电话,那边却是电话已关机的甜美女声。她颓然的把手机扔在桌角,揉了揉太阳穴。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去TY,也没办法在这里安稳的呆着教书了。其实做什么工作她都无所谓,只是一个让自己早上起来的理由而已。不过想要轻轻松松过生活的期盼是破灭了。也不知道TY的决策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就算自己是从MIT的实验室出来的,论经验和背景,自己都算不上合适的人选。她倒不是怕自己做不来,艾默一直相信,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她早晚都能学会,时间而已。就是怕到时候做不好她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家当自己的家庭妇女,到头来毁了于书恒的信誉。
  系主任派了个学生来叫艾默,她就在众人各色目光之下抬头挺胸神色淡然的走了出去。老头子先对她隐瞒自己博士学位和MIT实验室经验的事情对她做了很温和的批评,然后对她带着先进技术和研究成果选择回归祖国表示了热切的赞扬,继而对TY的WXHJ研究室的情况做了天花乱坠的推崇,最后恭喜她学以致用支援祖国建设等等扣了一堆大帽子。于是艾默顺着老头的话对自己的欺骗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评,然后对自己的技术与成果作了谦虚地表态,继而对TY的WXHJ研究室卓越的条件表现了期待,最后硬着头皮欣然接受那堆沉重的帽子,垂手签下自己的名字正式脱离学校。
  她清理了桌子上还没有摆热乎的书籍材料文具水杯糖果罐子,和另一个讲师做了剩下课程的交接,与容言悲痛欲绝的做了个告别,在五花八门的目光与小声议论的嗡嗡声中离开了办公室。
  艾默在校门口给严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被踢了。严雨一愣,在电话那边轻声笑着说:“如果你艾默真的没有工作做,就正好在家里给我好好修养,准备孕育下一代。”
  艾默说:“你想的美,接了项目总监的工作,基本上就等于前方道路再无空闲抬头看天。苦啊。”
  严雨沉默一阵,“才华是上帝赐给你的礼物,你不应该埋没它。只要你开心,我会全力支持你。艾默,加油。”
  雨点噼啪来的猛烈,憋闷了好几天的雨总算落了下来。艾默奔跑着拦住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隔着被雨水冲刷着的车窗玻璃看天。如果天上真的住着上帝,他一定是个性格怪异的人。为何要在她跨步走向新工作的好日子,给她下雨呢。
  
  7月5日:那道旧人的身影
  
  艾默在网路上搜寻关于TY的有关信息,没想到系主任那老头子还不算太夸张,这的确是个很卓越很成功的公司。WXHJ研究室也是有在世界上排得上不错位置的条件和技术人员。只是因为涉及卫星研发,和政府多多少少有着密切的联系,艾默有些担心自己的外籍身份会不会在将来成为问题。
  网路上的信息并不多,也没有有关于研发项目之类可能算得上国家机密的东西。很多消息都是之前就曾经听说过的很大众的新闻,艾默知道那大部分都是做样子看的,大概瞅瞅就行,算不得准。
  艾默又读了job posting里面关于项目总监的工作范围和经验要求,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距离那个位子非常的远。回国才几个星期,这么快就得到这样一份工作,总感觉的很不现实,很不踏实。艾默有自知之明,虽然给她的任何工作她都会尽全力做好,但是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从未想过会落到自己身上,并不会因此感到雀跃或者自我膨胀,反而会觉得非常心虚。
  她拿起手机打给于书恒,不知道那家伙是还在开会,还是依然在躲避她的轰炸,没有人接听。艾默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自己这样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也是浪费精力。等去了公司,实验室,觉得自己不能胜任推掉就好了,推不掉就退一步做个研究员,也算是给书恒一个交待。他还真是把她当成个人物了,自以为是的鸡婆。
  肚子饿了,艾默走进厨房翻了翻冰箱,什么东西也没有。外面下雨也不想出去吃,最后决定烧水煮泡面,自己打个鸡蛋花,没有青菜,就倒了杯橙汁配着喝。她反正都凑合惯了。在国外的时候,午餐也是个不受重视的事情,实验室的同事中午大多都是去楼下买Starbucks或者Tim Hortons的三明治,甜甜圈配杯咖啡。就算有Seminar的日子中午管饭,也不过是Panago的皮萨。有时候严雨中午休息时间有空,就过来跟她去吃个Bread Garden的Lasagna,也总是匆匆忙忙的。如今有牛肉汤煮泡面已经幸福无比了。
  抱着盆子坐在电脑前,艾默开始四处乱翻。之前在国外常去的BBS很多都被国内block掉了,就只好在同学,同事,朋友的博客瞎转悠。无意间点进了一个高中同学的博,随意扫着她的日记,就被她非常幽默风趣的文笔深深吸引。记录着点滴的生活细节,让她一边儿吃一边儿堤防着自己喷面。鼠标的轮轴欢快的向下滚动滚动,突然停住,笑容一瞬间凝结在了艾默的嘴角。
  手指抖动间,她点到了右上角的红色叉叉。那张照片咻的不见,但是那个身影却还停留在艾默的视网膜上面,久久没有消失。她把盆放在一边,深呼吸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胸口有些揪痛,仿佛毫无防备之间,被人猛地跳出来捅了一刀。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尹路的博克里看到任经年的照片。这太吓人了。她不是害怕见到他。她在校友录里看到经年和刘艺的结婚照的时候,也是很平静很平静的。只是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那里,让人有些手足无措。艾默想,这是种怪异的感觉,像是吃很甜很甜的苹果吃到半条虫,不是恶心,是……怎么讲,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憋得人想要大叫。
  艾默把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抓着鼠标重新打开了尹路的博。她想她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应该足够镇定可以认真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跳过了前面的日记找到那张照片。
  那是经年,就算刚才鼠标那么快的掠过,她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闪光灯打在他身上有一点儿曝光过度,相机的角度略向上倾斜,让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更加的高大一些。他似乎没有变,又似乎变了很多。穿着肥大很不配套的T恤和短裤,看起来和学生时期一样的不修边幅。只是那张脸,已经不再稚嫩,微翘的嘴角,雪白的牙齿,淡淡的微笑,却看不出当初那样阳光灿烂的精气神儿。眯起的眼睛,遮住了他的眼神,一切都隐藏的那么好。看来我们真的都已经长大。
  艾默盯着那张照片出神,右下角的日期,就是几天之前,那个闷热的夜。夜幕下的背景来往的车灯拖着长长的尾巴,模糊不清,只有他静止在那一刻。艾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推上去细细读尹路的文字。
  “那天我疲惫不堪下了飞机直奔积水潭去见某个特地跑来却见不到想见的人的人
  从积水潭步行到后海……真的累惨了,第二天睡了一整天脸还是青色的。
  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世界相差非常远。他来就没打算预约……我让他先跟那个人联系一下
  他说她没时间,但是他还是要来。可是我在西安啊……怎么招待他……
  无奈了
  那天是北京最闷热的一天,我想他的心情一定也挺不好。
  本来想实在不行就让他来我家睡算了,可是他坚持半夜要回去。
  于是分头打车,我回望京,他去西站。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要是我陪他去车站就好了,可是当时我真的完全没有体力再从火车站跑回望京了……斜穿北京城啊!
  回到家他发信息说没有火车了,我帮他查大巴发现也要等早上才有。
  我不知道那一夜他是抱着怎样的失望在什么地方度过的,我在自己的床上昏昏睡去的时候还是很难过。
  我不知道怎么能让那个世界的人适应我们这个残酷的世界,真的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如果那个人真的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子的感受……”
  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在艾默的心上。她窗口都没关直接按下了电脑的电源键。几秒钟之后,滴的一声世界安静了。可是那股子憋闷得感觉依然没跟着断电。总之,很不爽。
  艾默看了看桌子上那碗面,没有食欲。突然很想找个人一起聊聊天,四处逛逛。掏出手机打给严雨,自动转到了他秘书那里,这个时间,他正在开会。打给于书恒,他依然在闭关修炼状态。翻过了手机里二十来个电话,不是餐厅就是美容院要不就是已经脱离关系的系主任。真是朋友到用时方恨少。
  她抓起手袋,想从夹层里找一根烟出来,突然看到了一个淡绿色的纸片。那是昨天在班车上碰到的那个叫萧颖的女子留给她的名片。自己家里彩色打印机打出来的自制名片,没有什么公司,职称,头衔等等虚无的东西,只有一个可爱的大头照,名字,电话,email,MSN,QQ还有一些其他有的没的。艾默不知道这样打过去会不会太突兀,看了看手机上的表,还算是在正常的午休时间之内。艾默想,出去喝杯饮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完成时间:2008.10.22 03:5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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