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让一部分人笑，让一部分人哭；让一部分人先笑后哭，让一部分人先哭后笑。
　　
　　 先笑后哭的人，往往是成天喊着“老天不公”的人。他们吃过蜜，他们的“味蕾”享受过让人放松、愉悦、迷恋的甜味。那从舌尖慢慢弥撒开的甜味，让他们开始在迷恋的基础上习以为常，甚至确信：这甜味会永远存在。可是，老天就是要和某些人开玩笑。当最后一口蜜咽下后，他们舀上的是一勺黄连，一勺让他们痛苦的黄连。
　　
　　 黄连的出现，让有关蜂蜜的记忆，成为一种美好而奢侈的过往。蜂蜜的滋味还在嘴里蔓延，这种感觉有点像一曲佳音停止后的余韵，令人回味，却又不再重复。嘴里的黄连，正在散发着苦彻肺腑的味道，这味道让尝到它的那个人痛苦不已。如果那个人想抱怨，他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抱怨只会加强由黄连产生的痛苦感，是对黄连的“作用”的强调。所以，最好的选择之一是：缄默。
　　
　　 在缄默中忍受黄连的苦味，并竭尽全力寻找能够遮掩这苦味的蜂蜜，谓之上策矣。哪怕是阿呆也知道，甜能够遮掩苦。所以，找到蜜就是硬道理。绝大部分要找蜂蜜的人，都不知道蜜在哪里，他们只是在用执著的行为，为自己增加着信念的砝码。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找到了蜂蜜，哪怕只是一坛蜂蜜，他们的付出便是值得的；可是，假如他们找不到，他们的付出也是值得的，因为，那些为了寻找蜂蜜而流出的汗，是一杯淡而迷人的糖水。
　　
　　 先哭后笑的人，往往是笑得最由衷、最懂得笑的真谛的人。他们在泥沼中跋涉过，体会过被禁锢的痛苦和举步维艰的困窘。他们曾一次次质问苍天：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们永远得不到回答。于是，很多人一屁股坐在泥沼中，歇斯底里地嚎哭。他们的怨愤在顷刻间爆发，他们的手抓起一把把泥，然后解恨似的摔下，似乎这样做就能消灭那片可恶的泥沼。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当他们发觉那样只能让自己陷得更深时，他们像蜡像一般定住了。而后，一种力量驱使他们发疯一样向前爬去，伴着簌簌而下的泪水向前爬去……
　　
　　 他们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泥沼；他们前方的前方，可能是泥沼的边缘。边缘对于身陷泥沼的人而言，是归宿式的存在。他们之所以坚持，就是因为不想让泥沼中多几具尸体，不想让自己的希望随着身体烂在这陈年淤泥里——这个希望很卑微，却异乎寻常地重要。他们可以选择嚎啕大哭，可以自言自语地诉说自己所遭受的苦难，甚至可以说一些负气的话。但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必须是动着的。只要身体向前移动着，嘴巴的事就不必在意。
　　
　　 在泥沼中，他们经历着极度的憎恨和极度的平静。当对恐惧的发作期过去后，匍匐在地上的他们，安静得像只蚂蚁。那些为什么早已不知去向，那些眼泪早已凝固在了满是泥巴的脸上，那些被割破的伤口也忘记了发出疼痛的信号。他的表情是木讷的，里面只闪着一个词：向前！
　　
　　 ……
　　
　　 他们终于瘫倒在了泥沼的边缘上。他们抹了一把脸上黏糊糊的泥浆，用最后一丝气力嗫嚅道：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