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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在鲜红色沙发上醒来。笔记本的荧幕已经黑掉,看到里面女人的影像,头发蓬乱,白色的男式衬衫,宽大柔软。她抓起领口放在鼻尖,茶树香皂的清凉混着男子的汗味,淡得仿佛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抬手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拢到耳后,在黑色荧幕上看到身后的红色沙发,白色墙壁,极似她在画展看过的一幅画。白色的地毯,女人扭曲的身体,白色的男式衬衫。鲜红的血液从手腕伤口中流出,漫成一片艳色的湖。
头侧突然一疼,左腿不自觉地抽动。脚踢到了茶几上的鼠标,风扇嗡嗡的响起,荧幕骤然亮了起来。桌面上是打开的黄色背景的日程表,显示今天是她和编辑见面的日子。右下角的时间刚好跳过一个字。约会在二十分钟之后。还好,这一次及时的醒了过来。
突然不愿脱下身上的男式衬衫,贪恋那种柔软的触感。肥大的衣服,并不贴合消瘦的身体。若有似无的轻触皮肤,仿佛情人挑逗的爱抚。那种轻飘飘的味道让她心神安定。犹豫再三,于是随手抓起一件厚实的军绿色棉布短裤,在腰间扎了一条宽腰带将宽松肥大的衬衫束紧。匆忙的想要将厚厚的一沓文稿塞进包里,却怎么也塞不进去。看看墙上钟表,时间紧迫,只好抱在怀里冲出门去。
穿越两排高楼之间的草坪。天空灰蒙蒙的。太阳挂在幼儿园的屋角上,明亮橘黄色的圆盘,仿佛白日间出现的月球。她忍不住抬眼望去那片灰暗中的光明,像只愚蠢的飞蛾一样渴望任何一片明亮。太阳毕竟是太阳,就算被污浊的空气过滤掉了许多的能量,依然让人头晕目眩。她渐渐偏离了草坪中间的石子小路,踏上了晨露未干的草地,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
室内穿着的夹脚拖鞋落在一旁,她这才发现出门时忘记换鞋。无奈怀中文稿已经四散在身旁。白纸黑字,星星点点的深色湿痕渐渐渗出。狼狈起身,眼角看到站在路边聊天的大妈大婶扭过头来,上下打量,窃窃私语。已经顾不得许多,低头一张张拾起文稿。被露水打湿的纸张变得柔软凉爽,叠在一起便迅速贴紧密合。站直身体,发现腰间酸痛。湿润的纸张弄透了衬衣,前胸微凉。而背后也有类似感觉,紧贴在皮肤上,想是已经狼藉一片。
扭过头,却看到一片黑色桃皮绒。隔着潮湿的衬衣,隐约感受到残留在衣服上的体温。她转过头,看到前一夜天台上的男子。日光下的他看起来不如深夜中那样轮廓分明。只是黑眸深邃依旧,躲在刘海的阴影里闪动光芒。
谢谢。
他没有开口,抬起手臂,伸向她的脖颈。她感觉到他微热指端抚过她狂跳的脉搏。仿佛被人发现了自己隐藏的秘密,她尴尬的低下头。他将她的长发从衣领中拨出来。未及搭理的黑发有些纠结,发出暗淡的光泽,落在桃皮绒上,迅速融为一体。她等待着他做些什么,而他却只是抽出手。黑色休闲皮鞋向后退去,踏上石子路,转身离开。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她刚刚离开的那扇绿色铁门之内。
出租车停在编辑部楼下,她翻着自己的口袋找钱。镜子里司机看着她的表情很怪。她并不在意,只是在把钱递过去之后,随意的用手抹掉了脸颊的汗水。下车的时候,腾出一只手抓紧了披在身上的黑色男士休闲外套。桃皮绒,入手触感柔软,让她又想起那个年轻男子小心翼翼的碰触。胸口突然有一点儿发紧。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照在毫无遮挡的水泥地上,自上而下,然后自下而上的烘烤着她。那件黑色的上衣吸收着阳光的热度,变得滚烫。汗水将她的长发贴在脸颊边,脖子上,又痒又烦人。可是她却固执的披着那件衣服,无视身边来去,打着太阳伞,穿着清凉的女人异样的眼神。只是用脚趾夹紧了拖鞋,快走了几步,灵活的从维修中的行人路上跳过去,推开了那栋小楼的大门。
中央空调吹着凉爽的风,让她似乎一瞬间从火海中脱困,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不禁怀疑一向吝啬的总编是不是换了人做。门口的小妹看到她的样子,满怀怜悯的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我和总编约好了……
小妹歪着头,短发略长的一边垂在肩膀上。接过文稿的时候,她看见压在首页的拇指上,紫色指甲油掉了一个角。
总编不在。
……对不起,我晚了半个小时。
……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总编去了南方开会,上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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