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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刮着强风的天台。脚下的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水箱的角落堆着琐碎的纸屑与白色的塑胶袋，随风在原地翻滚着。无助。如何也逃不出那一方小天地。在雨水中被打湿，在阳光下被暴晒，然后腐朽，碎成粉末，方能逃脱升天。她一步步走向前，双眼一直与对面楼顶广告牌上的那个女星对视。她知道那张中性的脸上不自然的藐视表情与自己无关。但她还是觉得很刺眼。人都是这样，当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于是世上的人，便都在嘲笑着看来。一个眼神，无意的，有意的，都成了一把刀，被自己拿来在原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一下一下的挖下血肉。惨不忍睹。
　　
　　天台上的栏杆，锈迹斑斑。缺口上，被人用铁丝绑了起来。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事不关己的敷衍表现得淋漓尽致。原本用来保护的屏障，却是如此脆弱。星光暗淡，只有对面的强灯打在女星的脸上，一片苍白。她蹲下身，抓了一把石子，硬邦邦的。白日暴晒的温度早已消失，干燥而微凉。倾侧过身体，拉扯着手臂，肌肉有些酸疼。肌纤维猛的收缩，一把石子迅速从掌心飞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向着女星的脸飞过去。虽用尽全力，石子飞到一半，去势已尽，略微停顿，便落了下去。从三十层高的地方，急速脱离她的视线可及之处，消失在黑暗之中。这就是她的无力。无力争取，无力反抗。生存于这社会，便如海中间一叶小舟，只能随波逐流。
　　
　　“跳楼的确是个不错的死法儿……”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几乎灵魂出壳。身体的抖动让腐朽的栏杆发出刺耳难听的吱呀声响。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栏杆边，并全身心地趴靠在那单薄，危险，摇摇欲坠的栏杆上。头嗡的一声变大，冷汗爬上了脊背。胸口里那一团血肉急速的跳动着。腿顿时有些发软，重心不稳。手紧紧抓着栏杆，挪不动步子，却又不敢靠回去。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趁着夜色接近，在她身边站定。一股茶树香皂的味道，随着夜风飘过。淡得几乎像是她的幻觉。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深重，下意识的，竟在贪婪的呼吸着这混着男人味道的清凉味道。
　　
　　她没有转过头，那嗓音在安静的深夜清脆响亮，带着慵懒的卷舌音。她想，他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会是怎样的一个年轻男人，在本应歌舞升平，酒酣脑热的周末午夜，和她一样百无聊赖的跑上天台来吹风，并和她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搭讪。
　　
　　“……跳楼是个好主意。比割腕，吃药，上吊利索多了。如果真的打算逃避一切，就不应该那样矫情，留给别人机会去救助……”
　　
　　她感觉手心里的栏杆猛的一颤，向外微微的斜了过去。刚刚略平静下来的胸膛又狂烈的震动起来。她转过头，看着站在水泥台阶上，靠着栏杆的男子。他的双手向两侧张开，身体前倾，大腿靠在栏杆的上沿。危险的角度，重心已然将要越过栏杆之外。风吹着他敞开的白色衬衣，像一只随时会飞起来的白色大鸟。
　　
　　“……脚离开的一瞬间，你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天堂与地狱的距离，不过一百米而已……风在你耳边吹过，那是天使最后的语言，生命真正的启示……地面距离你越来越近，你会看见天堂的大门向你敞开，灯火通明……”
　　
　　她愣在那里，看着他的侧脸，嘴唇丰厚，未曾变幻口型。仿佛那些语句并非从他唇边溢出，而是来自遥远虚空的某处。耳边有风声，有栏杆吱吱呀呀的刺耳摩擦声。手心里感受到让人恐惧的剧烈颤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跳过去，一把将他拉离了那个危险的地方。
　　
　　她半弯下腰，手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喘气。看着一双赤裸的脚从松垮的格子睡裤下伸出来。脚趾修长，趾甲干净整齐。
　　
　　“怎么，又不想死了？”
　　
　　“谁说我想死啦？”
　　
　　她直起身，皱着眉头看向他。浓黑的眸子藏在刘海的阴影里，对面灯光映在里面，不算耀眼，却像是黑暗中一处微弱的光。可以指引方向的光。她很想跟随着，走向那看似平稳沉静的无底洞。即便她不知那其中会有什么。她直觉的认为，那必定是一处安宁的所在。没有任何理由的。
　　
　　映在那对眸子里的两个小小的她，仰着头，一脸迷茫无助，渐渐扩张着身形。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她收起被他迷惑的思绪，尴尬的退后一步。像蜗牛猛的缩回了在外探求的触角，重新躲回自己厚厚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