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表弟电话:外婆脑溢血,正送往医院。
有些心酸却无惊恐,因为知道,今生外婆不见我一面,怎肯撒手。
急急赶去医院,表妹已安顿好。17床,外婆穿着黑毛衣,面色分外净白,像一片秋天的树叶静静地躺在床中央,氧气、心电监护、导尿等五花大绑。我悄悄过去从弟媳妇手中接过那只吊着液体的手,一遍遍抚摸。这是从小在药铺里抓药或是廊前绣花的手,这是给我做过棉衣棉裤搂着我轻拍我肩膀哄我睡觉的手,这是给我做了数不清的美食的巧手,这是一双爱抚了膝下儿女又宠爱孙儿们的手,这是一双和生命斗争了80多年的手、、、、、这双手依然写满善良,坦坦然然没有任何可予躲藏。80岁的手尽管皱褶干瘪,但依然可见五指绵长,绵长的指上微微凸起的骨节藏满无奈和勤劳。那些混乱的年代、那些饥饿的恐慌、那些亲人们的病丧嫁娶,在外婆的手里一年年度过一件件理顺。细细抚摸外婆的手掌,微凉柔软,掌纹清晰指纹可见。在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我查看了外婆的指纹,簸箕多于箩,叫人心里徒生凄凉。
外婆真的从来没有抱怨过。医生的女儿从小就懂得人间疾苦,生命面前不分鄙微和尊贵。
外婆的右眼角有残留的泪光,我细细的端详着她的脸。依稀可见,儿时的我扎着黄绸带拉着外婆的手。
外婆醒了,她可能已不再认识我。她的嘴夸张地蠕动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会说,发出微弱的嗯嗯声。我与她对视,不断的点头,深情微笑。我是要叫她知道,即便是死亡也不必害怕。
我听到的第一个童话故事、第一次对做人的认识均来自外婆。外婆不识字但喜欢书,在闺中背过女儿经。认识很多种草药。
我用最纯净的沉默祈祷:外婆若在,便是我继续爱这个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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