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差事打道回府,坐上的士后心里莫名地忐忑起来。的士司机特生猛,超车闯红灯,似乎急切地要去赶赴一场命定的约会。我坐在付驾驶位上,紧张地抱紧一大包资料。车过路口拐弯时,速度不减反加,一辆横穿马路的摩托突然停在路中间。的士以锐不可当之势朝摩托的尾部直冲过去,我尖叫着挥手指着窗外。
“砰!!!”,狂飙的车和横空出世的摩托激烈地撞在一处,一刹那山崩地裂般地冲击,强大的冲力突然扭曲了生命轨道的方向。灵魂如气囊,骤然挣脱肉体的钳制漂浮到无声的虚空中。旋转倒置的街道、楼房、绿化带、路人惊愕大张的嘴,蒙太奇的画面,缓慢地一幕幕划过意识。血、玻璃碎片和不知名的尖锐飞行物在空气中缓慢地爆炸、飞散,鲜艳、透明,怪异而美丽。我象一只大鸟,在空中轻飘地打了几个旋儿后,斜着身子扑落到地面。脖子跟胸部呈锐角,目光洞穿胸口,刺目的艳红从身体里汩汩而出,迅即漫延成河,将我浸泡其中。无数杂沓的脚杆子惊鹿似地拥来挤去,全世界的脚好像同时接到命令,一瞬间都跑过来,穿着黑的灰的红的黄的方的圆的蠢笨的纤秀的各色鞋子等待检阅似地聚集在我的脸前面。我嫌恶地想挪开身子,没有成功。我努力扭动着头,避开视线里的密植的脚杆和艳红的河水,将目光投向天空。密实的人体围成深井,我象个奇形怪状的青蛙麻花似地扭曲着,孤独而可怜地卧在井底。人体上端是密密麻麻的嘴巴,翕动着却没有任何声音。我沉在井底,黑暗如厚重的尸布将我卷裹打包。
“然而”,感谢汉语中这个伟大的转折词,它让濒死的感受只成为我文字中的杜撰。
然而,的士司机在尖叫声中猛地左打方向并迅即右回,的士擦着摩托车尾在我不间断地尖叫声中呼啸着冲出老远。车速减低,车内无语。好久,回过神来的司机大骂开摩托的找死。我惊魂未定,在他的骂声中幸运而幸福地抖作一团。
坐在电脑前敲字时,手腕犹自发软。如果如果,如果“刹那”成真,我此刻是脱壳的魂魄还是现实中残缺的肢体?不敢想像,无论如何,那一刹若砰然相撞,我和另外两个生命,决然不会再按部就班地行走在惯常的轨道上。而那被撞击扭曲的轨道会将我们的生命带往何方?那断然不会是美丽的去所,除了黑暗,还有残缺、痛苦和永远的痛悔。
下车时我郑重地对司机说了一句话:“以后开车千万记得慢一点!”。为乘客,为他自己,为脆弱而又珍贵的生命,但愿他能听进我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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