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 蛋
“张婶,快买鸡蛋去,便宜”睡梦中传来楼下邻居李嫂的催促。
“多少钱呀,”楼上张婶推开纱窗门,探出半个身子,向楼下的李嫂打听。
“一块五!”李婶仰着头,大声嚷嚷着 。
“怎么这么便宜?”
“你不知道呀!一个拉鸡蛋的车翻沟了,鸡蛋撒的到处都是,甭说买了,就是拣也能拣个十斤八斤的,快点呀,晚了就什么也捞不着了,我先走了。”
“在那呀?”张婶急忙询问一句。
“前边的大水池”随着声音的消逝,早就不见李嫂的身影了。随着“砰、砰”相继的关门声。张婶也匆匆走了。
消息不胫而走,就连从不贪图便宜的妻子,也为这消息动了念头。
“起来,咱也看看去”刚刚睁开惺忪睡眼的妻子,推醒了正在酣睡的我。“你去吧”我很不情愿放弃这难得的午睡,“咱家也不缺鸡蛋,要不然,你也别去了。”
“去吧!”妻近乎哀求着说,“就算凑个热闹吧。”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起来。
还没出门,楼道里便传来邻居们“快点,快点”的催促。
烈日下,马路上往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步行的、骑车的、开三轮的甚至还有开着自家车的,都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很快挤满了整条马路。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了平日里的矜持与傲慢,也没有了假日里谦让与高贵,有的只是“还有吗”的询问和“多的是,快去”的催促。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不谙世事的孩子们更像是过年看秧歌一般,兴奋地跑了起来,惹得大人们不好意思地训斥一番:“急什么,有的是呢。”孩子们是不着急的,着急永远是大人们的事。声音越来越响了:人们的呼喊声、通话声、摩托和三轮的突突声、汽车的鸣笛声都搅和在一起,仿佛在合奏本不该有,却是司空见惯了的生活交响乐。这交响乐在人与人之间弥漫,在空气中辐射。于是十里八村的父老乡亲都匆匆赶来,就连年已八旬行走不便,多日不见的赵老爷子也受到感染,挪动着出来晒晒太阳、凑凑热闹。
此时,我顿悟了,这不是理想中的生活,却是无法回避的现实。在现实的折射下,传统的价值理念越发显得苍白无力:虚伪与真诚相伴;高尚与卑鄙相随;洁身自好越发渺小,孤芳自赏也不伦不类了。一切的一切都变的让人无所适从无可奈何,有的只是随喜和盲从。难怪妻子动了心了,我从中也难觅自己过去的身影和面庞,就象站在水边欣赏水面的影像时,被突如其来的石头打碎了一般。
鸡蛋和装载鸡蛋的塑料箱子散落一地,破碎的鸡蛋流淌着蛋青和蛋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嘈杂、拥挤、叫喊甚至辱骂充斥其中。不是为看车祸的人们并不在意腥臭和辱骂,只是在不被发现的时候,将一个又一个的完整或不完整的鸡蛋装入自己塑料包装袋、兜子、水桶、盆子、饭盒以及能够承载鸡蛋的任何容器中。即使被发现了,也不过是一跑了之,惹来的不过是一声声的训斥和辱骂。当有更多的手伸出时,辱骂就变得一文不值了,鸡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口袋中,就连因车祸和彼此间争抢而当作武器被摔碎的只有一丁点蛋青或蛋黄,也被迟来的人们用盆子和水桶收走,毫无价值的蛋壳也被人当作了饲料添加剂装到袋子中带走了,战场很快就被打扫的一干二净,就象非洲野生斑马被狮子、豺狗和秃鹫分食一般。
人们满载着自己的“劳动”所得,满载着“丰收”的快乐在彼此炫耀中凯旋。
“收获不小呀!”这个说“怎么也有十来斤吧。”
“不多”那个道,“也就八九样子,不如早去的”
“早去的弄多少?”这个好奇地问
“听说傻三儿搬了一箱子”那个坦然回答
“真他妈倒霉的,骑摩托车也没赶上。”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参加“劳动”,没有丝毫收获的只好抱怨自己命运不济。
“他李嫂,你真能干呀”气喘吁吁的张婶从后面赶上来,向拎着鸡蛋,浑身上下散发着腥臭味的邻居打招呼。
“张婶呀!”李嫂转过身礼貌地招呼着,“你的收获也不少,有七八斤吧”
“差不多吧,这得感谢你,你不告诉,哪有这七八斤鸡蛋吃呀”
“远亲不如近邻吗,应该的,唉呦,这不是小王两口子吗!你们也来了,弄几斤吗?”
“没有”妻子不好意思地说“太臭了,受不了哪个味。”
“咳!那有啥,回去洗个澡不就啥味没有了。”
“说的也是”妻真的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两口子真个一对笨蛋,”刚刚离去的李嫂悄悄对张婶说“连一个鸡蛋都没弄着。”
“人家是知识分子、读书人,怎么好意思拉下脸来”
“那有啥拉不下脸来?知识分子就不吃鸡蛋了!照这样看,我才不稀罕我儿子考上大学呢!。”
“你吃不吃鸡蛋呀?”我问妻子。
“我……”妻嗫嚅了半天“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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