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第十章 凶灵
“你让开吧!”巫妖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道。
那个凶灵冷冷地望着他,道:“在娘娘神像之前,你难道还没有悔意么?”
巫妖身上的黑衣又是一阵轻动,看来似乎在黑衣之下,他也十分激动,只是,他终究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那个石像女子。
“我没错,是娘娘错了!”他涩声道。
“吼!”
凶灵霍然怒啸,啸声如天际惊雷瞬间落于凡世,直炸的远近沙飞石走:“畜生!你这个无耻之徒,竟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远处的金瓶儿眉头紧皱,忍不住伸手摀住耳朵,隔了这么老远,那一黑一白的对话她都听不真切,但凶灵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却几乎就像在她耳边打雷一般,震的她耳朵里嗡嗡作响。
远处,巫妖黑纱蒙面,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但只听他说话声音,却越来越是苍凉痛楚:“我没错,我没错……”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对凶灵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或者,他是对着身后那座石像说的吧!
“黑木,你快快在娘娘神像面前跪下请罪,绝了你的痴心妄想,我们就还是兄弟,否则,从今往后,你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巫妖身子一震,抬头看去,道:“你、你还认我是兄弟么?”
“是!”凶灵大喝道:“只要你断了痴念,对娘娘神像请罪之后,与我一同守候娘娘,镇守这镇魔古洞,你黑木就永远是我的兄弟!”
巫妖身上的黑衣随风飘荡,隐约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只是,只过了片刻,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也沉默不语。而那个凶灵望着他,原本殷殷期待表情,终于转做了更深的愤怒。
“你还不回头?”凶灵怒喝。
巫妖此刻的声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一如他平日的语调,静静地道:“我没有回头路了。”
“吼!”凶灵一声怒吼,巨大的剑横空斩下,在巫妖身前挥过,刹那间沙土飞扬,远近的土地都似震动了起来。
金瓶儿为之变色,这凶灵道行之高,还在她想象之上。
只是看那巫妖却无丝毫畏惧,冷冷地望着那个凶灵,道:“大哥……”
凶灵怒道:“住口,我不是你大哥!”
巫妖淡淡道:“纵然你不认我,我也还是认你永远是我大哥。但当年的确乃是娘娘错了,事到如今,我就是要为娘娘做她未完之事!”
凶灵愈加愤怒,喝道:“你疯了么?”
巫妖深深吸气,道:“就算我是疯了,这件事我也要去做!”
说罢,他身形飘动,向着镇魔古洞中飘去。凶灵显然愤怒之极,大吼一声,巨剑向巫妖当头斩下。这一剑之威,更胜刚才,整个古洞洞口的石壁纷纷颤抖,看着就像要坍塌一般。
金瓶儿远远望见,仍不禁为那巫妖担心了起来,只是巫妖此刻已经没入镇魔古洞之中,身影被石壁挡住,与凶灵如何交手的动作,金瓶儿却看不见了。
而在古洞之中,腾起的沙石落下之后,凶灵怒啸不止,巫妖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只有那个古洞深处深邃的黑暗里,传来巫妖幽幽的声音:“大哥,你生前死后都是绝世的英雄,只是,我们现在都是同样的人了,你这又是何必……”
凶灵厉声而啸,啸声凄烈,仿佛心中有熊熊烈火燃烧心肺一般。
镇魔古洞中沉默了下来,显然巫妖已经去远。
凶灵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缓缓转向镇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巨大的白色身躯慢慢扭动,阵阵白气,如青烟萦绕,缠绕在石像女子周围。
“娘娘……”
低低的哽咽,来自隔世的悲凉和沧桑,带着隐约一丝无助,在天地间,悄悄回荡。而他的身影,也渐渐飘散,在黑气阴风中慢慢消失。
镇魔古洞前又回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有那个女子石像依旧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还有永不停歇的阴冷呼啸,从镇魔古洞深处,不停地呼喊着。
那声音,仿佛更加凄厉了。
中土,南方,狐岐山。
荒凉的山脉之下,隐藏着魔教鬼王宗的总堂,无数魔教弟子在这里面忙碌进出着。
在这个地方的最深处,那个巨大的天然洞窟之中,鬼王面无表情地站在平台之上,望着下方血池中那两头上古奇兽。
夔牛浸泡在血水之中,一动不动,连眼神也显得黯淡下来。而前一段时间还在奋力挣扎的黄鸟,此刻似乎在某些诡异之力的压制下,精神也委顿了下来,安静地泡在血水之中,不再动弹。
孤悬在半空中的伏龙鼎,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缓缓地转动着,投射出一道道的红色光幕,将夔牛与黄鸟罩住。
浓烈的血腥气息,充盈着这个洞窟之中。
黑影忽地一闪,鬼王宗里最神秘的那个鬼先生飞了上来,出现在鬼王身边。
鬼王向他看去,道:“如何了?”
鬼先生看去的打扮,与在南疆出现的那个神秘人物巫妖,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只是声音听来,还更苍老了几分。
此刻只见他黑纱轻动,微微点头,道:“已经差不多了,夔牛降服,黄鸟不出三日,亦可搜灵归阵。四灵血阵,已经成了一半了。”
鬼王没有说话,慢慢点了点头。
鬼先生淡淡道:“不论正道的话,但只这四灵血阵一半的威力,已经足以扫平万毒门与合欢派了。”
鬼王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要对付的是青云门的诛仙剑阵。”
鬼先生默然。
鬼王转过身,缓缓走了开去,同时道:“我会加紧寻找其他两只灵兽的,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鬼先生从后面望着那个身影渐渐走远,眼中异芒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转过身来,默默沉思,忽地叹息一声,身影闪处,又向底下的血池飞去。
古窟之中,血腥气味陡然又浓烈了起来。
鬼王从那个血池古窟中走了出来,负手而行,走过了长长甬道,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伤怀,转身向右侧那条路上走去。
一路之上,多有遇到鬼王宗弟子,一众人等见到鬼王,纷纷低头行礼,鬼王也不搭理,就这么慢慢走了过去,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就是那个寒冰石室。
他站在门前,原本稳如泰山一般的神情,却突然像是老了许多一般。低低的一声叹息,他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鬼王反手将石门关上。寒冰石室并不大,摆设更是简单之极,只有石室中间一张寒冰石台,脸色雪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碧瑶,安静地躺在上面,双手放在胸口,握着金色的“合欢铃”。
一个女子,默默坐在她的身边,凝望着她。
鬼王走了上去,目光落在心爱女儿的脸上,眼角忽地抽搐起来,就连负在身后的双手,也忍不住瞬间握紧。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十年来他几乎没有一天不为了女儿伤心,以至于他甚至故意减少来看碧瑶的次数,以免无法自拔。
唯一的、心爱的女儿啊……
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幽姬,你让我和瑶儿单独待一会儿。”
幽姬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向鬼王微微行了个礼,随即走了出去。
鬼王目光扫过她的身影,一言不发。
“砰。”
一声低响,石门开了又关上,寒冰石室中,只剩下了父女二人。
鬼王在碧瑶的身边,慢慢坐了下来。
“瑶儿,为父的许久没有来看你了,你有没有生我的气啊……”他低沉的声音,在石室中悄悄回荡着,带着不尽的酸楚。
只有碧瑶,依旧那么从容平静地躺着。
鬼王凝望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怔怔出神,“你和你娘长的真像啊!就连脾气都差不多。你知道么,瑶儿……”
“你娘当年去世时候,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但我知道,她是将你托付给我了。多少年来,我只怕对你不好,便再也没脸去九泉之下见你的娘亲。可是……可是……”
这位令当今天下无数人恐惧愤恨的人物,此刻竟然连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了,说着他这十年里说过无数次的话,道:“你怎么、怎么这么傻……”
碧瑶无声,依然平静地躺在他的跟前,在她苍白的容颜上面,看不出丝毫的痛苦伤心,相反的,隐约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瑶儿……”鬼王低低地叫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了。他只是这般安静地坐着,陪伴着自己唯一的心爱的女儿。
直到,寒冰石室的石门上,突然传来“劈叩”一声敲门声音。
鬼王眉头一皱,眼中杀气一闪而过,这十年来,除了那个鬼厉,谁也不敢在他陪伴女儿的时候打扰他。至于鬼厉,在他眼中,向来只有一个碧瑶的,鬼王却也没有对他说什么。
但如今鬼厉并不在这里,却有人胆敢犯鬼王大忌,实在罕见。鬼王哼了一声,站起身子,用袖袍轻轻擦去眼角隐约的一点点泪水,深深呼吸,等他再转过身子的时候,已经又是那个令无数人敬畏的鬼王了。
他缓缓走到门口,打开石门,走了出去。
门外,只站着一个人──青龙。
鬼王眉头一皱,青龙乃是鬼王宗上代四大圣使之首,更是他得力臂膀心腹,向来倚重非常。而且他行事从来谨慎,绝不会擅自做出打扰他与碧瑶在一起的举动。
看来竟有大事发生了。
鬼王以目望之,青龙低声道:“南疆那边,传回了消息。”
鬼王皱眉道:“怎么?”
青龙看了鬼王一眼,道:“听说鬼厉已经找到知道还魂异术的人,并带着他动身回来了。”
这事非同小可,镇定修养工夫如鬼王竟也喜形于色,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道:“当真?”
青龙点了点头,心中谓叹,骨肉情深,当真是谁也不能割舍。
鬼王仰首看天,深深吸气,镇定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但双手仍然有些微微颤抖,道:“那人是谁,鬼厉如何找到的?”
青龙道:“那人乃是南疆边陲五族之中,苗族的大巫师,至于鬼厉怎么知道他怀有还魂异术,这就不知道了。”
鬼王点头道:“这不管他,只要他能救瑶儿就好,能救瑶儿救好了……”言下切切,实是恨不得大巫师与鬼厉此刻就到跟前一般。
“他们走了几日,还有多久能到这里?”鬼王追问道。
青龙道:“这消息是鬼厉自己透露给我们在南方一带的探子传回来的。听说是因为那个大巫师身受重伤,无法飞行,所以只得徐徐步行。”
鬼王一怔,道:“重伤,怎么回事?”
青龙道:“听说是南疆五族内斗所受的伤,另外,”他迟疑了一下,道:“好像鬼厉也受了不轻的伤,而且是伤在正道手中。”
鬼王目光一凝,道:“怎么回事?”
青龙摇头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南疆那一带向来是焚香谷的势力所在,我们的人很难插进去,仔细的情况只怕要等鬼厉回来再问一问了。不过南方那里,一向由老二白虎负责的,此番消息也是他传回来。但在他话里,似乎……”
鬼王冷然道:“白虎说了什么?”
青龙沉默了一下,道:“白虎提到,与鬼厉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一个狐媚女子。”
鬼王脸色一变。
青龙看了鬼王一眼,缓缓继续道:“另外,白虎还特意在消息中提到一点,就是鬼厉身边的那只猴子,似乎不大一样了。”
鬼王眼中寒芒一闪,半晌之后,才慢慢地道:“三眼灵猴,已经开了灵目了么?”
青龙沉默,没有说话。
寒冰石室之外,突然沉静了下来,鬼王慢慢转身,目光落到那座石门之上。他的目光,仿佛从这厚厚的石门上穿了进去,望见了那个安详的女子。
“瑶儿,你可在看着为父的么……”
鬼王在心中,这么悠悠地念了一句。
十万大山,镇魔古洞。
金瓶儿悄无声息地移动身形,向那个神秘阴森的古洞洞口靠近。
此刻,巫妖已经进去许久,那个凶灵也已经消失,再没有出现过,整个古洞洞口,一派阴冷寂静,只有从镇魔古洞中吹出的阴风还在呼啸不停。
渐渐的,金瓶儿接近了那座石像女子。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周围一直很平静,直到她走到那石像女子面前三尺地方,已然只有风声呼啸,什么动静也没有。
金瓶儿忽然觉得,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
她定了定神,又仔细向周围看了看,尤其是向镇魔古洞里仔细看了一眼,那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像是黑暗中隐藏着的恐怖妖魔,张开了凶恶的口,永不停歇地咆哮着。
金瓶儿秀眉轻皱,直觉地感到那片黑暗之中,邪气冲天,令她气血反冲,着实难受。只是此刻,她好奇之心却远远胜过了其他,那个女子石像在她心中,真个是神秘的存在,无论如何,她也要好好看看这个石像。
下一刻,她的眼光就落在了那座石像之上。
这原是个美丽的女子吧!金瓶儿在心中这么轻轻念了一句。
婉约的眉,细细地横在她的眼上,瓜子一般的脸,有稍显得刚硬的线条。她的唇是抿着的,她的眼是决绝的,就像是千劫万难之后,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心。可是她的脸,她的神情,却是异样的温柔,有一点的哀伤,有一点的酸楚。
千万年的风霜,能不能磨去曾经的红颜?
你在岁月中孤单伫立,又为了谁?
金瓶儿默默望着,慢慢伸出手去,触摸石像女子,浑没有留意到,在她身后,就在她的手接触到石像的那一刻起,突然白气生出,渐渐凝聚,逐渐汇聚人形,现出了那个凶灵。
手底之下,原来是粗糙的石块,被无数岁月的阴风寒雪、风吹雨打的伤痕,仿佛在金瓶儿白皙手下,一一显露,从石像之上,传上她的手心,到她的心里。
这个女子,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女子呢?
金瓶儿竟似痴了一般,被那个女子石像深深吸引。
背后,那个凶灵已经完全现身,面有怒色,巨大的剑高高举起,忽地大喝一声,霍然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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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第十一章 复生
黑暗在无边漫沿,只有阴风呼啸的声音越发凄厉。巫妖行走在镇魔古洞黑暗的甬道中,就像一个走向九幽的阴灵。
古老的洞穴越走越是宽阔,但周围的黑暗也愈发深邃。走在这阴冷可怖的道路之上,巫妖甚至可以闭上了眼睛往前走去。
多少年来,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徘徊,而今,他终于要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许,还有世间无数人的命运。
阴风咆哮,就在他的前方!
一点幽光,突然在他前面亮起,尽管那光亮如此幽暗,但在这一片漆黑中却是特别的醒目。
巫妖停下了脚步。
那幽光在黑暗中轻轻闪烁,明灭不定,似召唤,似诱惑,似渴望,似讥笑……
风,吹动了他黑色的衣襟,就像过往无数岁月,他凝望着那个地方。
多少年前,他也一样站在这里,可是那个时候,他的身旁还有兄弟,他的身前,还有一个虽然瘦弱却仿佛可以遮挡天地的身影。
而如今,却只有他一个孤单的身影。
“娘娘……”他微微垂下头,口中低低地唤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向前飘去,投向那个幽光,如飞蛾一般的决绝。
幽光大盛,古洞之中的阴风陡然猛烈起来。原本只有一点的光亮,从那处缓缓散开,将周围慢慢照亮。
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到处掉落着腐朽的白骨,有人物的,也有猛兽的。巨大的洞壁,坚硬的岩石,在幽光照耀之下,却显现出了无数条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裂痕,像是被人生生撕扯开来一般,触目惊心。
黑暗中,有个声音,就在那个幽光的最深处,带着冰冷寒意,轻轻回荡。
“你回来了……”
尾音很长,回荡在这个古洞岩壁之间。
巫妖没有说话,他只站在那处光亮之中,伫立片刻,然后,从黑衣中伸出手臂,在他手上,赫然是镶了骨玉的黑杖。
“吼!……。”
一声咆哮,突然如惊雷乍响,在古洞之中沸腾起来。周围的黑暗瞬间退却,那片幽芒深处,转眼间闪烁出刺目光芒,如恶魔无数的触手,向着巫妖,向着那两个圣器,呼喊狂啸。
就连周围古洞千万年的石壁,此刻也开始不停动摇,大石小石纷纷落下。
呼啸凄厉的阴风,此刻听来,就像是渴望的、粗重喘息。
“……你还记得,娘娘的模样么?”巫妖看着就在自己身前那片张牙舞爪的刺目光芒,突然这么静静说了一句。
强光之中,闪烁的光芒似突然凝固了一下。
巫妖一身的黑衣,在强烈的阴风中猎猎做响。
就连他的声音,听起来也这么飘忽不定:“她的石像,还站在外边的洞口上……”
那片光芒深处,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伸缩不定的光线,将巫妖的身影照的忽明忽暗。
巫妖没有再说什么,缓缓飘了上去,飘进了光芒深处。
一处开阔的平地,赫然出现,这里与外边决然不同,坚硬的石壁大都完好无损,而在地面之上,却多有巨大骨骼,而且大都完好,细数之下,竟有十三具之多。
这十三具形状各异、散发出腾腾妖气的骨骼,距离不等地绕成一圈,俱都是面内背外,仿佛守卫着什么一样。黑森森空洞的眼洞之中,仿佛有冰冷的目光。
随着巫妖的身影忽然出现,开始接近这个怪异的圈子,忽地,阴冷的风声中出现了令人齿酸的“咔咔”声音,这些白骨之上,赫然有几具的头颅竟然开始转动,慢慢转了过来,向着巫妖的方向望去。
在这几乎令人心跳停滞的可怖时候,巫妖却似乎毫不在意这些恐怖的骷髅,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望着一处。
那是这十三具白骨围成的圈子正中。
一具真人大小的白骨,安静地躺在一座仅三寸高的白玉石台之上,与周围那些骷髅不一样的是,这具人形骨骼身上还盖着丝绸,也不知经历多少岁月时光,在幽光照耀之下,那丝绸的颜色竟仍然是鲜艳无比。
而这周围所有的光亮幽芒,甚至连呼啸的阴风,都是从这具白骨之上发出的。
巫妖慢慢飘近了这具白骨。
光芒流转,诡异的光线时长时短,仿佛冥冥之中,有双眼眸正注视着他。
周围,所有的十三具白骨突然全部发出“咔咔”声音,几乎像是一齐复活一般,头颅转动,深邃的眼洞纷纷盯着巫妖的身影。
下一刻,那一张丝绸腾空而起,飘在半空。
仿佛有一声沉默低吼,刹那间耀眼的光芒从丝绸之下照耀而出,如势不可挡的离弦之箭,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呜!”的一声,巫妖甚至感觉到那光线带着澎湃汹涌的妖力,从自己耳边冲了过去。
剧烈的风声,夹杂着阴森的冷笑,在这个古洞之中开始回响。
那十三具骷髅,突然一起仰首,向天呼啸!
这一片诡异气氛之下,巫妖缓缓在白骨面前落了下来。白光中,那具真人大小的骨骼上非常清楚的有五处断裂地方,分别是在右手、左脚踝、喉骨、头骨,还有就是他的整个脊椎没有了。
此刻,映着骨骼发出的光芒,他的右手处放着一颗白珠,左脚踝处是一面玉碟,而喉咙断裂的地方,摆放着一只圆环。
巫妖缓缓的将镶在黑杖之上的骨玉,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然后,将他轻轻放到白骨的头颅之上。那里的前额正中,正好有一个破裂的小洞,骨玉不偏不倚,刚好放了进去。
黑暗中,像是有个什么声音,远远的呼唤了一声。
巫妖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整个人摇了摇,光芒倒映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两团燃烧的白色火焰。
那火焰燃烧的,是谁的灵魂与躯体?
他仿佛轻轻叫了一声,可是谁都没有听清,他口里说的是什么。下一刻,他将那柄黑杖,放在了白骨的中间,脊骨的地方。
突然,一切都静止了。
呼啸的阴风停止了,耀眼的白光消失了,黑暗如无边的大海汹涌的波涛无声地冲上淹没了一切!
是谁,在黑暗中默默等待?
那最深的黑暗,还是幻想的曙光?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就像亘古也不曾改变的荒凉寂静,白骨们停止了呼喊,沉默了下去。
一个声音,在黑暗与寂静的最深处,悄悄的,
响起!
“砰!”
“砰!”
“砰砰!”
……
那是心跳的声音,洋溢着崭新的活力,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但如魔幻一般的心跳声音却渐渐放大,慢慢的,开始流淌着潺潺水声。
不,不是水声,那是奔流的血脉,从心脏呼啸而出,带着无尽欢喜与不可阻挡的气势,在黑暗中狂舞。
长眠了无数岁月,无尽的冰冷过后,再一次的温暖!
是谁,在黑暗中悄悄喘息?
那奔腾的声音越来越是猛烈,像是禁锢的灵魂凝聚了千万年怨恨的呼喊,每一滴重生的血液,都带着疯狂与桀骜!
慢慢的,周围的异响开始响起,坚固的石壁再一次的动摇,那些黑暗中的白骨再次呐喊,迎接着重生的妖魔。
只有巫妖,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感觉着身前无形却正在狂舞的妖魔,感觉着那复生的灵魂与流淌的血脉。
那感觉,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砰!”
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量将坚硬的地面硬生生砸开了一个大坑,金瓶儿倒飞出去,险险躲过了这从背后偷袭而来的一击,面色忍不住煞白。
刚才的这个石像女子几乎像是有魔力一般,将她的精神魂魄尽数都吸引过去,竟完全忘了身外之事,只是当头顶风声乍起,多年辛苦修炼的一点本能让她突然惊醒,几乎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冲了出去,这才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回来。
金瓶儿喘息未定,忽地身后风声凌烈,那个凶灵已然如附骨之锥般跟了上来,明明身体只是由无形的白气组成,但偌大的巨剑大盾在他手中,竟若小儿玩具一般举重若轻。
金瓶儿知道厉害,不敢硬接,身子一闪,整个人急忙向后躲去,这两剑之下,凶灵便已将金瓶儿从镇魔古洞洞口赶到了数丈之外。
甫一落地,金瓶儿右手翻处,紫芒顿起,法宝紫芒刃已然祭出握在手心,对着这个凶悍鬼物,她可无论如何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她虽然凝神戒备,但那个凶灵将她驱到镇魔古洞三丈之外后,便没有再行追上,他无形的身体,依然飘荡在那个石像女子的身边。
“你是谁,胆敢来到这妖魔之地,还胆敢亵渎巫女娘娘神像?”那个凶灵瞪着铜铃巨目,冷冷地道。
金瓶儿暗中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朗声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冒犯这位……娘娘神像,只是初见之下,见她实在太过美丽,不由自主的就用手去触摸石像。”
那凶灵哼了一声,脸色稍和,显然他多半也知道这个石像确有神奇异能,但说话声音却仍是一般冰冷,道:“看你年纪轻轻,又是初犯,我不与你计较。此处乃是妖魔鬼魅之地,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快快走罢!”
金瓶儿眉头一皱,按她心意,跟踪了巫妖这么久,多半最重要的秘密就在这镇魔古洞之中,不料洞口竟有这么一个道行高深的凶灵镇守,着实麻烦。只是若要强闯进去,多半惊动里面的巫妖或什么怪物不说,光眼前这一个凶灵就不好解决。
她这里正苦恼思量,那里凶灵见这女子目光在自己和娘娘神像上扫来扫去,同时不时向自己身后黑暗的洞穴深处张望,显然是想打这个洞穴的主意,不由得勃然变色。
“呔!”那凶灵怒喝一声,道:“小丫头,我劝你莫要自找苦吃,这洞穴之中乃是绝世妖物,你进去了也是自寻死路。而且我镇守古洞,决然不会让外人进去的,你早早死了这条心罢!”
金瓶儿哼了一声,哪里肯这么容易死心,道:“刚才那个黑衣人,不是照样进去了么?”
凶灵一怔,双眼中精光大盛,道:“原来你是跟踪那个人过来的么?”
金瓶儿察言观色,心中隐约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有些猜测,但口中仍接着道:“当然了,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呃,我不是说你,你莫生气!”险些说漏了嘴的金瓶儿连忙对着大怒的凶灵补了一句,然后道,
“那个黑衣人抢了南疆苗族的圣器黑杖,对了,上面还有黎族的圣器骨玉,刚刚才进去,我也是想看看他究竟要干什……”
她“么”字还未说出口,那个脸色已然大变的凶灵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生生将金瓶儿的话逼了回去,同时震的她花容失色。
“你说什么,他身上有黑杖和骨玉?”凶灵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金瓶儿有些愕然,道:“是啊。”
凶灵仰天长啸,悲愤之极,霍然转身,看他模样,简直就是不顾一切地正打算冲进镇魔古洞,找到那个巫妖同归于尽一般。
但就在这个时候,金瓶儿与凶灵同时都是一怔。
仿佛永不停歇的、从镇魔古洞中吹出的阴风,突然停止了。
天地间,像是一下子少了什么一样,特别的寂静。
凶灵瞬间面如死灰。
他的嘴张大了,仿佛要说什么,又像要使劲全身力气呐喊,可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他缓缓转身,向那个石像女子望去,忽地,他的身形又是大震,巨大的身躯一软,竟然是在石像女子面前,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金瓶儿吓了一跳,她出身魔教,生平诡异之事也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但道行如此之高的一个凶灵突然在前方大声悲泣,实在是生平仅见。只是看那凶灵伤心之极,偌大的身子,竟是不停颤动,虽然只是由白气组成,只是那悲伤情绪,竟仿佛都活生生的呈现眼前。
金瓶儿悄悄移了过去,那凶灵竟不曾注意到她。待她移到那个石像女子附近,正打算趁这个机会悄悄潜入镇魔古洞时候,忽地,她的身子一震,目光望到了那个石像女子,竟也是怔住了。
冰冷的石像上,那个婉约美丽的女子。
两行清泪,悄悄从石像的眼睛中滑落。
原来,千百年的时光,还是抹不去深深的一缕伤怀么……
金瓶儿愕然站在凶灵背后,望着这座伤心的石像!
身后石洞之中,远远的一声低吟,像是什么东西,从长眠中醒来,发出了第一句的声音。
阴风再起,声更凄厉!
就连头顶的天空、天色,也这般黯淡了下来。
一道闪电,刺穿黑云。
一道惊雷,炸响天际。
雷电轰鸣,转眼间撕裂天空。无数的黑云如沸腾起来,从十万大山的天空汹涌涌来,聚集在镇魔古
洞的上方。
瓢泼大雨,轰然而下,夹杂着巨大的冰雹,将地面上打的坑坑洼洼。
金瓶儿吓了一跳,左闪右避,在风雨中飘荡。那凶灵却是霍然抬头,望向天空,一切的风雨冰霜对他似乎都毫无作用,但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绝望。
“啊!……”
他仰天大呼。
就在这绝望的呼啸声中,镇魔古洞里异啸响起,从远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到最后已然震耳欲聋。金瓶儿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一片,竟似要裂开一般,忍不住为之变色,连忙向远处掠去。
而那个凶灵,猛然转身,将自己巨大的身躯堵在镇魔古洞洞口,举起盾牌,横起巨剑,怒目横眉,竟无丝毫惧色,凌然而立。
那啸声越来越是响亮,转眼间已然冲到古洞洞口。
天际巨雷轰然炸响,天地呼啸,仿佛整个十万大山的所有山脉大地一起晃动。
风雨里,凶灵看去就像一个摇摆而无力的小船。
那片深深黑暗,如张牙舞爪的魔兽一般,从古洞之中向他扑来。
凶灵怒啸,迎面冲上!
巨剑倒映着天际划过的闪电,斩向黑暗,黑气瞬间被从中切开,却又立刻从两旁扑上,以无比迅速的速度淹没了他的身躯。
凶灵大呼,远远的,金瓶儿依然听到那个声音:
“娘娘……”
下一刻,凶灵消失了,黑气如山,在镇魔古洞的洞口拼命聚集,向着天际,向着大地。
一抹红光在黑暗中突然闪过。
一个身影,是被一张鲜艳无比的丝绸所包裹的男子,背对着金瓶儿的方向,从黑气中缓缓落下,站在了那个石像女子的身前。
在他身后,黑气中厉啸连连,阴影摇动,仿佛有无数妖魔狂喜呼啸一样。
只有他的背影,却显得有些异样。
站在石像前方,风雨中他默默伫立。
缓缓的,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冰冷的石像。
低低的声音,在风雨中悄悄回荡,穿越了千万年岁月光阴,穿过了无数的风雨雪霜。
“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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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第一章 煞气
中土“县雍山”以北二百里,便是高大的“狐岐山”(注一)。从山脚望上去,但见乱石穿空,突兀险峻。只是整座高山之上,竟无一草一木,极是荒凉。在山脉左侧,从山中深处由地底泉水冒出汇聚而成一条河流,称做“胜水”,向东北流去,一路上支流渐多,河流渐渐变大,至三百里外,注入另一条大河“汾水”。自古相传,这条河流之中,多产有一种苍色宝玉,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就是。
魔教三大派阀之一的“鬼王宗”总堂,就建在这座高山坚硬厚重的岩石山腹中,向来少有人知。在鬼厉的带领下,小白和大巫师一行经过了十五日的跋涉,终于到达了这里。
因为大巫师身体实在太弱,不得已下,三人加上猴子小灰只得步行,途中鬼厉还曾经雇了车辆让大巫师乘坐。
长途的艰辛,令他们三人都有困倦风尘之色,只是在大巫师和鬼厉二人身上,却完全是两个模样。
鬼厉的伤势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许是年轻人吧!
反观大巫师,整个人的气色却越来越难看,比之十五日前刚刚离开南疆七里峒时的样子,更要衰败的多,面色如死灰不说,自从进入山道,再无马车可以乘坐,虽然有鬼厉和小白搀扶,他却还是走几步喘口气,体力实在极差。鬼厉心中焦急万分,有时忍不住害怕:若还未到狐岐山,这位救命的大巫师万一半途而亡,当真便要遗恨终生了。
所幸今日午间,在那片和煦阳光的照耀下,三人终于望见了狐岐山那片光秃秃的山顶。
停住脚步,虽然还未到达狐岐山,鬼厉却还是松了口气,转身对大巫师道:“前辈,前头那座荒山,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从这里往前再走一段路,今夜稍晚时分,我们应该就可以到山脚了。”
大巫师长长出了口气,抬眼向那座山脉望了望,略带疲倦地笑了笑,道:“你放心吧!年轻人,在见到你那位沉眠的朋友之前,我还不会死的。”
鬼厉一怔,随即微有歉意,低声道:“前辈,我并非故意……”
大巫师苍老的眼睛收了回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摇头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换了是我,只怕比你还急几分的。”
鬼厉默然,笑了笑,道:“前辈,我们也走许久了,在这里先歇息一会,待会还要赶路呢!”
大巫师看来也真的有些疲倦,点了点头,在鬼厉的搀扶之下,在山间小道旁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
“吱吱!”一直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叫了两声,跳了下来,落在地上。一路上,倒是算小灰最有精神,从无疲倦之色。
此刻猴子举目四望,见道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叫了两声之后,便窜了进去,转眼就没了身影。
鬼厉向小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在意,回过头来打算自己也找块石子坐下休息。一路走到今天,他在七里峒所受的重伤虽然沉重,但并未伤及筋骨,日渐好转,只是右肩伤口处仍然隐隐作痛。他用手轻轻抚摸右肩伤口,眼前闪过焚香谷李洵的身影,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
只是片刻之后,在李洵背后,却还有另一个窈窕身影,白衣如雪……
鬼厉摇了摇头,一阵惘然,正寻思处,忽听小白的话声突然在身边响了起来:“狐岐山怎的如此荒凉,我看了半天,连一草一木也没有?”
鬼厉皱了皱眉,道:“从我到这里的时候开始,便是如此了。”
小白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候,狐岐山满山青翠,草木茂盛,与现在决然不同的。”
鬼厉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白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没有再说什么。
鬼厉望了小白一眼,知她千年之前与狐妖一族在这里休养生息,对狐岐山实有异样的感情,只是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以他此刻心境,也不想多说话。
只要一想起碧瑶就在那座山脉之中,且说不定明日此时,她也许就能重获新生。一念及此,鬼厉忍不住就全身热血沸腾,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三人休息了一会,待大巫师体力稍复,鬼厉便领着二人继续往前走去,说是领路,其实也只是大巫师一人而已。
小白独自一人在前走着,面色沉静,沉默不语,对周围的道路却似乎渐渐熟悉起来。刚开始遇到的几个岔路,她还问了问鬼厉,或是等鬼厉走上正路,她才跟上。
到了后来,似乎往昔的记忆已经开始在小白内心苏醒,自然而然的,她反变作了领路人物,带着后边的人,在通往狐岐山的山路中行走着。
不知何时从树林中回来的猴子小灰,手中又多了几个不知哪来的野果,抓在手里啃着。
在小灰身后,还挂着一个大酒袋子,正是从南疆苗人那里偷来的。原先还有两个酒袋,只是这一路上断断续续喝着,猴子酒量居然也在见长,十五日下来,居然将一大袋烈酒都喝了干净,而且也未再大醉过。
路上小白见猴子老是拖着酒袋晃来晃去,实在麻烦,便用布带在酒袋上缝制了个带子,让小灰背在身上。这下倒好,小灰更是高兴,整日背着酒袋到处跑。
三人一猴,就这样在猴子吃野果的声音中,各怀着心思默默向前行路。
日渐西斜,天色也缓缓暗了下来,就在黄昏到来的前一刻,他们终于到达了狐岐山的山脚下。
几乎是在同时,大巫师和小白的身体都是一震,大巫师似感觉到了什么,向站在身边的小白看了一眼,低声道:“你也感觉到了?”
小白秀眉轻皱,以她千年灵狐的道行,这份灵力与感觉自然非同小可,极其敏锐。几乎是在刚到狐岐山下的时候,她突然就感觉到这座高山之中,在这片看似普通的荒凉之下,隐隐有一股浓烈煞气透露出来。
这煞气之烈,连她如此高的道行也忍不住心有忌惮之意。而在仔细感觉之后,她竟然凭着自己敏锐灵力,察觉到其间更似另有两股委靡不振的灵力,虽然不甘,却也只能认命一般,臣服在煞气之中。
这座山中,只怕有天大的秘密!
慢慢收起了脸上讶色,转眼恢复了平日表情的小白向大巫师看了一眼,倒是没有想到这看似困倦垂死的老头,居然还有这等敏锐感觉,看来南疆巫术,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她缓缓点头,压低声音,道:“好重的煞气!”
大巫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二人同时向旁边的鬼厉望去,却只见鬼厉面上,赫然也有异样神色。
在他袖间,黑色噬魂上的噬血珠突然亮了起来,血红色的光芒流转不停,连袖袍也遮挡不住。
鬼厉慢慢地将噬魂拿了出来,举到身前,只见这柄魔棒前端,噬血珠的光芒异样泛起,一圈圈一层层鲜红光芒缓缓散发,珠身上的丝丝血脉,更是逐一清晰起来,历历可见。而顺着他的手腕,噬血珠更是将一阵阵冰凉而微带兴奋的气息走遍他的身体。
鬼厉目光深深,抬头仰望面前这座高山,眼中闪过奇怪的光芒。
那是噬血珠极度渴望鲜血的征兆!
对他来说,这早已是再熟悉不过了。
鬼王亲自站在了鬼王宗总堂入口处,一块隐匿在巨岩背后的暗门外等候迎接,不难想象,他对鬼厉带回来的大巫师是何等的重视。
在他们三人出现在眼前之后,鬼王与鬼厉随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快步走到大巫师身前,上下微一打量大巫师,面上闪过一丝讶色,道:“这位大师,你的身体……”
大巫师淡淡一笑,道:“老朽垂死之人,命该如此,今日来此,不过是想尽一份心力而已。至于成或不成,也要看天意了。”
鬼王一躬到地,深深行了一礼,沉声道:“大师乃世外高人,我也不多讲俗话了。路途辛苦,而且今晚天色已迟,请大师到这山间洞府暂时委屈一晚,将就休息,明日再请教大师。”
大巫师点了点头,看他神色,也的确十分疲倦了。
鬼王一招手,旁边早有人跑了过来,将大巫师扶了进去。一众人等都让开了道路,片刻之后,大巫师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腹之中。
鬼王缓缓转过身子,此刻,在他面前站着的人,除了鬼厉之外,还有他身后一个异样妩媚的女子。至于猴子小灰,则睁着三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前方众人。
鬼王的目光在小灰身上停了一下,又向鬼厉身后的小白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回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
“你受伤了?”鬼王慢慢地道。
鬼厉默然,只是点了点头。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两个男人面对面的站着,气氛有些怪异。十年了,十年来鬼王悉心教导鬼厉,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却似乎总是有一道看不见的深深沟痕。
鬼王的身后,站着青龙、幽姬,还有其他的许多弟子。
鬼厉目光缓缓扫过,有许多面孔他都认得,因为其间有许多就是他灭了魔教小派,将这些势力收到了鬼王宗旗下。此刻,原先炼血堂一系的年老大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只有那个野狗道人却不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依然和那个算命的周一仙爷孙二人浪迹天涯?
鬼王宗的势力,似乎越发的壮大了。
山风吹过,不知掠起了谁的衣衫,呼呼作响。山腹深处,仿佛还有个黑色影子,隐约晃动。
鬼厉收回了目光,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个黑暗处的人是谁──
鬼先生!
这个神秘人物,似乎永远隐藏在黑暗中,躲在鬼王的身后。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么?你带了回来?”鬼王淡淡地问道,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鬼厉迟疑了一下,道:“她说是你的老朋友,要回来看望你。”
鬼王一怔,这个回答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忍不住向小白多看了几眼,却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女子了,当下讶道:“这位姑娘,我们往昔曾相识吗?”
小白踏上一步,叹息一声,随即微笑道:“小痴她还好么?是不是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时的发呆,看着一朵花也会看到痴痴傻傻的?”
鬼王身子大震,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惊愕神色。不止是他,就连在他身后,跟着他时日已久的青龙、幽姬等人,同时脸色大变,脸上浮现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
鬼王盯着小白,半晌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小……小痴的?”
小白目光飘忽,越过了这片人群,向上悠悠望去,只见黄昏之中,狐岐山的影子荒凉高大,格外有一股凄凉景象。
多少时光,在指缝间悄悄如沙滑落……
“你还记得,”她幽幽地道:“这座山名字的由来吗?”
鬼王双眼一亮,目光炯炯,但面上讶色却是更重,愕然道:“你是白……”
小白淡淡道:“我是白狐!”
山风“呜”的一声吹过,卷起了地上轻薄的尘土,向着远方无声飞去。
僻静的石室里,摆设很是简单,桌椅床铺,简朴家俱,这就是鬼王宗宗主的卧房。
唯一有些显眼的,该算是那一张靠着石壁摆放的紫檀书桌了,上面整齐地放着厚厚三叠书,桌面放着白玉笔架,搁着一枝狼毫小笔,旁边砚台上墨迹犹未干透。而稍远地方,还有个青花笔洗,光亮剔透,里面盛放着半盆清水。
如此种种,莫不给人以儒雅风范,绝无一丝一毫世间人想象中魔教大派阀之主的模样。
鬼王和小白,此刻便站在这屋子之中,除他们之外,再无第三人在场。
在房间的另一侧石壁上,悬挂着一幅工笔描金图,画中一位美貌女子,正细细端详一朵绽放鲜花,花边还有一对蝴蝶飞舞。只是那画中女子看的如此仔细专注,全部精神都在那花儿之上,没有丝毫注意到旁边蝴蝶的模样。
这幅画笔法细腻,工笔画风特有的细致慢描,都被画者发挥的淋漓尽致,那画中女子,几乎便如活过来一般,她那股痴心于花的神情,更是呼之欲出。
小白默默地望着这画中女子,许久之后,低低叹息,道:“你的画功当真了不起,将小痴画的这般逼真,见了画,便如见人一般。”
站在小白身后的鬼王,此时的目光也正望着这幅画,眼中浮现出了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柔情。他默默摇头,片刻后低声道:“我只恨救不了她!”
小白的眼光没有离开那幅画,幽幽道:“我一直不知道,原来鬼厉一心想救的那个人,就是你和小痴的女儿。”
鬼王惨然一笑,道:“小痴去的时候,我赶不上见她最后一面,这些年来,每念及此事,我都心如刀割。如今她什么都未留下,只有碧瑶……可是她竟然也……”
小白淡淡道:“她没有看错人,选了你,是她的福气。我想她临死之前,一定也没有后悔的。”
鬼王默然。
小白踏上一步,伸出轻柔的手指,指尖轻轻抚过画中女子细致美丽的脸庞,眼中渐渐泛起淡淡晶莹亮光,带着几分悲伤,几分怜爱。
猴子小灰“吱”的一声怪叫,跳到了床铺上面。回到了许久不见的狐岐山鬼厉卧室,它似乎一点都没有陌生的感觉,在上面蹦蹦跳跳几下,忽又记起了什么,一伸手从身后挪过酒袋,拔开塞子,又喝了一大口的烈酒。
停了一会之后,猴子“呼”的一声出了一口长气,眯起眼睛,一脸幸福满足的表情。
鬼厉站在床前看着猴子这副表情,默然无语,慢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随即反手将门关上。
甬道深深,向前延伸。他慢步走在这山腹中的地道里,一路之上,有见到他的人都低头致意。只是他脸色漠然,眼光只望着前方,仿佛有个地方正召唤着他。
走过了拐角,走过了通道,鬼王宗弟子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当他来到那座熟悉的寒冰石室之前的时候,只望见了一个仿佛幽灵般沉默的身影。
幽姬面上的黑纱动了动,转过身来,望着鬼厉。
鬼厉的目光从她黑纱上扫了过去,落在她身后的石门上。下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过去,推开石门进去了。
石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上,幽姬的身影一动不动,在门口孤单伫立着。
石室之中,寒冰石台上,升腾的丝丝白气轻烟中,那一个美丽女子,正安详地躺在那里,嘴角,仿佛还有一丝淡淡笑意。
鬼厉背靠着石门,突然,他的冷漠与坚强,像是忽然松弛下来一般,一点点的松动,一点点的剥落。剩下的,只有一个萧索的身影,缓缓走上,在她的身边坐下。
“我回来了,碧瑶……”
轻烟袅袅飘起,从寒冰石台向上飘起,使碧瑶的身体看去,仿佛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她的容貌那般的美,她的笑意那般温馨,是不是,她也知道了这个男子的归来?
“你有救了,碧瑶。”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微有些颤抖,“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我竟然让你这般躺了十年,我真没用,你一定会怪我吧……不,不会的,你又怎么会怪我呢!你最多也只是对我笑笑而已,对吗?”
没有回答,只有丝丝轻烟,在他眼前缓缓聚合又分开。
“我一定会救你,碧瑶,你一定会醒的。”他低低地说着,“我们会在一起的,碧瑶,一生一世,我们都在一起!”
低沉的话语随着轻烟,幽幽散开,飘荡在这个石室之中,然后轻轻飘散,不留下一点痕迹。
注一:《山海经·山经第三卷·北山经》狐岐山:县雍山又北二百里,曰狐岐之山,无草木,多青碧。胜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与汾水,其中多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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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第二章 异术
焚香谷密室。
古朴的屏风隔开了石室的空间,一身灰衣的上官策安静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焚香谷谷主云易岚苍老的声音才从屏风后头传了过来:“我听说,师弟你这次追查九尾天狐,行踪古怪,而且最后关头,却突然命令众弟子都撤了回来,可有此事?”
上官策嘴角露出淡淡一丝冷笑,他猜得到云易岚口中那句“听说”,究竟是听谁说的。整个焚香谷中,此刻除了自己,也只有云易岚最心爱的弟子李洵可以在这里同他说话了。
只是上官策也不分辩什么,只缓缓道:“不错。”
云易岚沉默了片刻,道:“如此,做师兄的就十分不解了,请师弟教我可好?”
上官策对着屏风,微微欠身,道:“不敢。我是在追踪九尾天狐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所以才命令诸弟子立刻回转,并马上回谷向师兄禀报的。”
云易岚的声音明显一怔,道:“是什么人,居然让师弟你如此重视?”
上官策缓缓吐出二字,道:“巫妖。”
屏风后头突然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声音。
上官策耐心地站在那里,云易岚的这个反应,本就在他预想之中。当日他见到巫妖的时候,心中的震骇也是非同小可。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屏风后头才传来云易岚平缓的声音:“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上官策从云易岚的声音中,一点都听不出这位师兄心里究竟想着什么。是焦灼?是震惊?他完全听不出来。他盯着那座屏风,接着道:“还有一点……”
云易岚“嗯”了一声,这次却有些意外了。
上官策深深吸了口气,道:“巫妖手中,夺到了五族圣器中的两件:黑杖和骨玉。”
“什么?”云易岚终于无法再保持冷静,在屏风后头脱口而出。
上官策心头掠过一丝冷笑,但面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道:“应该是兽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黎族巫师,然后传了他‘黑火’妖术,进而利用其挑动苗、黎二族争斗,从而将黑杖、骨玉从苗族祭坛大巫师手中抢了过来。之后那黎族巫师本想反叛兽妖,但兽妖早有准备,让巫妖用‘黑火精珠’杀了此人,将两件圣器夺回去了。”
云易岚冷冷哼了一声,道:“居然还有这等不知死活的家伙!”顿了一下,他声音隐隐透出了几分严厉,道:“这几件圣器关系重大,你怎么不动手?”
上官策面色漠然,道:“我赶到的时候,黑杖、骨玉已然落在巫妖之手,而且他身边还有恶龙。”
云易岚沉默了下去,半晌才缓缓叹息一声,道:“天意,天意啊!我们百年大计,就这般毁于一旦!”
上官策默然不语。
青云山,通天峰。
白云飘飘,仙气萦绕,这如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鹤鸣声声,清润悦耳,回荡在天际。
十年前一场激战毁去的“玉清殿”,此时早已经重修完毕,而且看去气象万千,规模宏大,比之当年尤有过之而无不及。数十根巨大红色石柱撑着栋梁,殿顶是黄色琉璃,阳光照下,耀人眼目,一片辉煌。
殿顶中央,高耸如塔尖,碧玉圆环做宝塔形状,从大到小,从下往上连行三十六层,尖端黄石,晶莹通透。
檐向八方,飞越而出,东、南、西、北四面雕金龙戏珠,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面雕彩凤飞舞,金龙彩凤口中俱衔琉璃风铃,随风飘荡,发出清脆声音,更加增添了几分仙意。
在这鹤鸣风铃声中,一身白衣的陆雪琪在玉清殿前石阶上缓缓而上。
旁边不时有几个正在打扫石阶的青云弟子,见到陆雪琪,都点头见礼,其中有一二年轻刚入门、道行尚轻的少年,被陆雪琪容貌所慑,竟在一望之后不敢再看,脸色微红而低下头去。
陆雪琪一一回礼,脸色一如往常般的毫无表情,向着石阶尽头那座高耸巍峨的殿宇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大响,一声龙吟一般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陆雪琪没有回头,知道那是碧水寒潭中的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又爬出了水面到潭边岸上晒太阳睡懒觉了。
这里的一切都这般宁静而和谐,又有谁知道,曾经有一个少年从这里愤然而出,投身于另一个肮脏血腥的世界呢?
陆雪琪走完了这长长石阶,默默看了一眼高大的玉清殿,走了进去。
宏大的殿堂内,光亮从四面八方开着的窗子照了进来,显得特别透亮,丝毫无阴暗感觉。
青云门掌门、方今天下正道第一人道玄真人,面含微笑地端坐在主殿大位之上。在他右下首,还坐了另一人,却是陆雪琪的恩师、青云门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
陆雪琪为之一怔。她此番从南疆归来,因为是道玄真人派遣,所以先回长门通天峰向道玄真人禀告,然后才打算回山见师父水月大师的,倒是没有想到水月大师竟然也在通天峰。而且看这玉清殿上,除了道玄真人和水月大师之外,再无其他人在座,倒似他们二人专为等她回来一般。
见到陆雪琪进入大殿,道玄真人首先和蔼地微笑出来。他旁边的水月大师虽然一向冷漠,但对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自然与旁人不同,眼中也有几分疼爱神色露了出来。
陆雪琪走了上去,先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道:“见过掌门真人。”然后转头向水月大师也行了一礼,但对这情同母女的恩师,她说话就随便多了,道:“师父,你怎么也来到这里?”
道玄真人笑道:“我昨日接到消息,知你今日回山,便将这消息派人知会了你师父,而且正好有些琐事要与你师父说说,干脆便请她过来了。”
陆雪琪应了一声。水月大师坐在一旁,看着自己这美貌弟子,只见陆雪琪欺霜胜雪的容貌上,还是一如往日般的美丽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不知怎么,看着却觉得她脸色隐隐有几分苍白。
水月大师心中暗自一动,两道秀眉也不为人知地轻轻皱了皱。
道玄真人可没有水月大师与陆雪琪一起相处了多年的经历,当下也不觉得陆雪琪有什么不妥,只微笑着继续道:“雪琪,这次前去南疆,探望焚香谷谷主云老先生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当下将自己在南疆的经历一一说了一遍,只是中间将在天水寨与鬼厉深夜诀别的一幕隐匿不谈。
道玄真人与水月大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慢慢听着陆雪琪一路说来。听到此番焚香谷中谷主云易岚仍然没有露面,只有上官策和李洵等人出来解释的时候,他们二人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奇怪神色,但也没有说话。
到了后来,听着陆雪琪面无表情地说到南疆苗族七里峒中一战时候,鬼厉出现,众人激战时刻,道玄真人面色顿时冷了下来。而水月大师却似想的更多,同时也知道自己徒弟心思,不由得多看了陆雪琪几眼,只见陆雪琪在说到鬼厉被李洵偷袭,又为她所施展的“神剑御雷真诀”所伤时刻,说话语调虽未有变,但眼中黯然神色却一闪而过。
水月大师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合起了双眼。
道玄真人等到陆雪琪说完之后,退到了水月大师身旁站着,向水月大师望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张小凡那个孽障,十年前没有除了他,如今果然已经养虎为患。”
水月大师睁开双眼,有意无意地向身旁陆雪琪看了一眼,淡淡道:“这都是命数使然,强求不得的。”
陆雪琪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道:“从雪琪刚才所说来看,这十年来,此人道行似已大进。”
水月大师缓缓点头,道:“张小凡能在瞬间以噬血珠妖力将十几个黎族战士吸噬精血而亡,在被李洵所伤后又立刻反挫于他,连焚香谷有名的纯阳玉尺都抵挡不住,这份道行,已不在……”她看了看陆雪琪,道:“已不在琪儿和你门下的萧逸才之下了。”
陆雪琪面无表情。
道玄真人却缓缓摇头,水月大师怔了一下,道:“怎么?师兄莫非以为我看错了吗?”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道:“那妖孽被李洵偷袭在前,又被神剑御雷真诀所伤,非但没有命丧当场,反而还能飞起反击。我料其抵挡神剑御雷真诀之威的,必是天音寺真法‘大梵般若’,继而用本门太极玄清道破开神剑御雷真诀的法力阵势冲近雪琪之后。雪琪说此人双目如血,噬血珠魔棒红芒大盛,则必然乃是用噬血妖力制住雪琪。从这些来说,他融会三家真法,道行之高,多半已胜过我等门下弟子了。”
他看了一眼陆雪琪,道:“只是那时多半他已精疲力尽,俨如强弩之末,所以无法再下手伤害雪琪,否则雪琪神剑御雷真诀被破,等如毫无还手之力,实在危险至极。雪琪,此人看来已将佛、道、魔三家大法融于一身,道行诡异难测,日后若遇上此人,千万小心。”
陆雪琪嘴角动了动,握着天琊神剑的手指悄悄握紧又松开,低声道:“是。”
水月大师看着她的模样,在心中叹息一声,忽然道:“琪儿,你一路辛苦了,就先回去歇息吧!我还有事与你掌门师伯商谈,待会便也回去了。”
陆雪琪应了一声,向道玄真人望去,道玄真人摇头一笑,微笑道:“你看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雪琪,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小竹峰好好休息吧!”
陆雪琪这才走了出来,先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然后对水月大师道:“师父,那我先回去了。”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陆雪琪低头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消失在道玄真人与水月大师的视线中。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叹息道:“好一个张小凡……唉!可惜了。”
水月大师淡淡道:“那孩子变作这般模样,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水月师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月大师一脸漠然,但说话语调丝毫不变,道:“没什么意思,张小凡弃明投暗,我们多少也有不对的地方。”
道玄真人沉声道:“莫非水月师妹以为我当年的做法是错的了?”
水月大师看了道玄真人一眼,只见他脸色少有的严肃起来,叹了口气,缓缓道:“师兄,你别多想了。换了是我,也是要和你做的一模一样。我刚才就说过了,张小凡那是命数使然,天意如此!”
道玄真人沉默了一会,脸上神色渐渐松弛下来,只是大殿之中,气氛却似乎开始有些尴尬起来。
过了片刻,道玄真人缓缓道:“刚才你也听到了,雪琪这番前去,还是没有见到云易岚云谷主,你怎么看?”
水月大师哼了一声,道:“云易岚那个老家伙,一向神神秘秘,故弄玄虚,此番也不知道要搞什么事情?但他一身修行,却是不可小觑,南疆那里想来也没什么人物可以害得了他,所以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倒是……”
道玄真人一怔,道:“什么?”
水月大师向道玄真人望去,道:“你此次其他弟子都不派遣,只遣琪儿一人独去南疆焚香谷,而且事先居然也不和我商量!”说罢,她面色突然冷了下来,冷笑了两声。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道:“师妹,其中缘由,我后来跟你说过了,你不是也没有反对吗?”
水月大师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虽然不反对,但我这个徒弟的性子向来刚烈执着,你是知道的,凡事还是做的有些余地比较好。”说罢,也不等道玄真人说话,自顾自就走出了大殿之外。
道玄真人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摇头,长长叹息一声。
狐岐山。
寒冰石室。
鬼王宗从鬼王以下,青龙、幽姬等人都站在石室中,旁边是鬼厉和小白,最僻静的角落里,一身黑衣的鬼先生孤独地站在那儿,只是现在,没有人有心思去注意那个黑暗的身影,所有人的精神,都紧张地望着站在碧瑶寒冰石台旁边的大巫师身上。
鬼厉不由自主地悄悄握紧了拳头,在这个场合里,他并没有让小灰也跟着过来。望着大巫师衰老的身影和白气轻烟中碧瑶的容颜,早已心志如钢的他,身子竟然也开始微微颤抖。
十年了,十年来的渴望,无时无刻不缠绕心头的梦魇,这份希望,此刻就在眼前了。
大巫师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身后众人一阵动容,鬼厉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就连一向沉稳之极的鬼王,眼角竟也抽搐了一下。
大巫师转过头来,对着众人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昨晚一夜的休息,今天见到的大巫师,气色却似乎并没有比昨天好多少,反似有更加衰败的趋势,苍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深深刻了进去,就像是搾取着他仅存的生命。
石室之中,只有大巫师渐渐粗重的喘息声音。
鬼王与站在身边的鬼厉对望了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隐约的焦灼。
忽地,大巫师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所指方向,正是碧瑶双手握着的那只“合欢铃”。
金色的铃铛在白皙的手间竖立着,闪烁着柔和的光线,铃身之上,慢慢倒映出那只越来越接近的苍老的手。
下一刻,枯槁的手接触到了合欢铃,寒冰石室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从大巫师的手指尖处,缓缓亮起幽蓝光芒,渐渐闪亮,只是随着这光亮不停闪烁,大巫师脸上也变得更无一丝生气,直如死灰一般。
仿佛像听到了什么呼唤一般,突然,沉默了十年的合欢铃竟然迸发出一声清脆铃声,轻轻回荡开来。
鬼王与鬼厉面上顿时现出激动神色,两个男人竟然忍不住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只是片刻之后他们同时醒悟,这才控制住自己,但眼光早就死死地盯着大巫师的手指。
那清脆铃声响过之后,合欢铃铃身上缓缓泛起了一层金色光亮,虽然并不明亮,但几乎就在这层金光泛起的同时,大巫师的脸上突然现出吃力神色。片刻之间,这间寒冰石室中突然寒气大盛。
在场众人几乎同时变色。能站在这里的,哪一个都是道法修真上的大行家,几乎是下意识的,鬼王和鬼厉以及小白都飘身而上。
但就在寒气瞬间扩张之际,合欢铃上原本柔和的金色光芒转眼变作炽烈,几乎如有形之火,“轰”的一声在石室中向四周迅速无比地蔓延开去。
大巫师首当其冲,身体本来就弱,登时整个身子被这炽烈之光打到半空,一口鲜血就这么生生喷了出来。
鬼王身影几如鬼魅,瞬间出现在大巫师身旁,将他身子接住。鬼厉同时出现在他身前,噬魂魔棒凌空出现,一道玄青光环转眼现身,挡住了那势如排山倒海般冲来的金铃炽芒。而小白白色的身影却出现在寒冰石台之旁,手起处,一道白光缓缓而下,将合欢铃笼罩其中。
片刻之后,颤抖的合欢铃缓缓平静了下来,那片金色炽芒也逐渐消失,石室中的气温也恢复了原样。
众人都向鬼王搀扶的大巫师看去,只见被这一击,大巫师七窍都有血丝渗出,任谁都看出这个老人实已到了垂死边际,只残留一点余力而已了。
一片寂静中,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怔怔说不出话来。
直到一声喘息呻吟打破了这片死一般的寂静,大巫师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勉力站直身体。
鬼王为之动容,伸手欲扶,大巫师却缓缓摇头,鬼王默默点头,眼中转过一丝佩服之色,慢慢收回了手。
大巫师喘息片刻,抬起袖子,慢慢擦去了口边鲜血,这才开口说话,只是这话里声音竟是沙哑无比:“这位小姐残存的一只魂魄,的确就在这合欢铃中。”
众人俱无声。
大巫师深深呼吸,道:“只是这合欢铃乃是异宝,本身所蕴灵力,等如自成一坚固法阵,虽然如此才能保护小姐魂魄,但外人想要取出,也非要破去这合欢铃不可。”
话刚说到这里,他身子忽然一晃,刚刚擦去血丝的嘴里,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鬼厉冲上几步,将这老人扶在怀中,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前辈,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大巫师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淡淡一笑,忽地压低声音,道:“你莫忘了当日在七里峒中答应我的事啊!”
鬼厉一怔,点头道:“前辈放心!”
大巫师长出了一口气,慢慢推开鬼厉,转身对鬼王等人道:“如今之计,要破去合欢铃灵力,又不能损害小姐魂魄,我只有布下南疆巫术中的‘招魂引’法阵,看看能不能将小姐的魂魄从铃身中引出,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对望无语,谁都看出这老者油尽灯枯,再说要布这个什么“招魂引”,真不知道他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鬼王牙一咬,上前一步,对大巫师抱拳道:“大师为小女如此尽力,在下感恩不尽。其他事大师不必担忧,只管放心施法就是,无论结果如何,鬼王宗必定不会让大师失望就是了。”
大巫师缓缓点头,眼中有安慰之色,喘息片刻,低声道:“招魂引乃鬼魅之术,在场生人不宜太多,就请鬼厉公子和宗主留下帮忙,其他诸位暂且出去吧!”
鬼厉与鬼王同时点头,其他众人也不待他们多说,纷纷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寒冰石室中只剩下大巫师和鬼王鬼厉三人。
大巫师脸色衰败,身子慢慢颤抖,却是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软,缓缓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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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第三章 招魂引
寒冰石室之中,只有大巫师低沉的喘息声。鬼王和鬼厉站在这个衰弱的老者面前,紧紧盯着他苍老的脸庞。此刻,大巫师残存的生命,已经是他们二人仅有的希望。
大巫师喘息稍定,抬起了头,对着他们二人笑了笑,鬼王鬼厉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大巫师沉吟片刻,对鬼王道:“请宗主找一些血来,‘招魂引’鬼魅之术,以鲜血为佳。”
鬼厉微一皱眉,鬼王已然点头道:“这好办。”说罢刚要走开,忽又想起什么一般,停住脚步,向大巫师问道:“大师,这鲜血……是要兽血还是人血?”
大巫师怔了怔,多看了鬼王一眼,但还是道:“兽血亦可,但若以效果论,以人血最好。”
鬼王点了点头,迈步走到门口,打开石门,只见青龙、幽姬都站在门外,一身黑衣的鬼先生也站在稍远地方。
一见鬼王突然出来,青龙、幽姬脸上同时都微有吃惊神色,但鬼王却不多看他们,径直对鬼先生道:“拿一盆新鲜人血来。”
青龙、幽姬都是一怔,鬼先生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鬼王随即也转了回去,只剩面色渐渐深沉的青龙和幽姬站在原地。
寒冰石室之中,气氛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有些怪异。鬼厉默默注视着躺在那儿的碧瑶,许久之后,转过身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大巫师,随后目光落到了鬼王身上。
鬼王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神色从容自若,一双眼睛只是望着碧瑶,偶尔向鬼厉这边看来,也只是一转即过,丝毫也没有停留。
石门上突然响了两声,随后缓缓打开,鬼先生捧着一个铜盆进来,放到大巫师的身前,随后向鬼王点了点头。
鬼王微微颔首,鬼先生也不多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殷红的鲜血,在铜盆中轻轻晃荡,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石室之中。
鬼厉的眼角微微抽搐,深深向鬼王望了一眼,鬼王却缓缓向大巫师道:“大师,你要的血,在这里了。”
大巫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盆鲜血,默然无语,半晌忽地轻叹一声,道:“好吧,我们开始。”
撑着无力的身体,大巫师缓缓站了起来,只是还不等他站直,身子已经开始摇晃了。
鬼厉抢上一步,从旁扶住了他。
大巫师向他望了一眼,苦笑一声,却没有再推辞了。
衰弱的老人慢慢伸手到怀中,掏摸了片刻,伸出手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枝式样古怪的红笔,笔身大致有拇指粗细,约有常人手掌长短。尾端乃是一狗头形状,红色的笔身上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咒。在笔的最前端,均匀地镶着一撮细毛,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有残留的暗红附在其上。不问可知,这枝笔往昔所沾染的,只怕多半都是鲜血之类。
握住笔,深深呼吸!
大巫师在鬼厉的搀扶下,低下身子,把这枝红笔在鲜血中浸泡了片刻,然后提了起来。
鲜血从笔端细细的毛间,一滴滴无声滑落,掉在铜盆里,在血面荡起小小涟漪,荡漾开去。
提着笔,大巫师在鬼厉扶持下,慢慢地走到碧瑶所躺的寒冰石台旁边,从石台与地面接壤的一处,慢慢地画下了第一笔。
鲜艳的颜色,在原本平整的地面上渐渐延伸,老人用微微颤抖的手,画出了一道接一道的血符。
四周寂静无声,但不知怎么,气氛却仿佛渐渐紧张起来。
鬼王在旁看了一会,默默走到铜盆旁边,将铜盆捧起,走上几步,放到大巫师的身边。正在画符的大巫师抬起头向他看了一眼,默默点头,随即又低头继续。
越来越多的鲜血笔画,以碧瑶的寒冰石台为中心,逐渐出现在她的周围,一座诡异而带着血腥气息的法阵已然初现。
大巫师的那枝红笔,显然也是南疆巫术一道中的异物,被这枝红笔吸食的鲜血,经由大巫师画在地面,鲜血居然凝而不干,色泽鲜润,且在边角转折地方,竟无一丝一毫的血丝溅洒而出,如画地为牢,将这些鲜血稳稳圈在其中。
随着大巫师的喘息声再一次响起,并且渐渐浓重,地面上的血色图案也逐渐繁复起来。这些诡异的图案,有的看去像家畜猛兽,有的像飞禽大鸟,更有些完全看不出像什么的怪异图案,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而且没有任何一个相同。只有一点相同的,就是这些图案全部都互相连接在一起。
从铜盆中被红笔画在地面的鲜血越来越多,但落到地面的鲜血的色泽,却仿佛比刚端来盛在铜盆中的鲜血还要鲜艳。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愈发的浓烈了。石室之中,此刻除了大巫师的喘息声音,更无一点异响。
这些鲜血画成的图案法阵,从碧瑶的左肩石台处地面开始,大巫师一笔一画专心地涂抹着。
鬼厉在一旁搀扶着他,亲眼看着这一片鲜活的血色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渐渐汇聚成一个半径五尺的椭圆环状。此刻,除了碧瑶头部石台附近的一小块地面之外,她的周围已经变作了一片血色。
鬼王再一次将铜盆端起,放在石台上方地面,然后慢慢走到一旁。
这个诡异的法阵已经接近完成了。无数连在一起、或大或小的怪异图案,闪烁着血色光芒,乍一看去,赫然如一片河道纵横交错的河流,鲜红活泼的血液如在血脉中一般快活地畅游着。从一处涌向另一边,从尽头倒转而回,如平缓潮汐,生生不息。
交织的鲜红,在脚下的地面渐渐汇合,大巫师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已经颤抖的无法再握住那枝红笔。
搀扶着老人身体的鬼厉,更是如此明显地感觉到那个苍老身体传来的痛楚,甚至连他也无法了解,这个身体到底因为什么,到如今还能坚持下来。
粗重的喘息声到此刻已经变作了嘶哑,大巫师的额头湿了一片,却已经再也无汗可流。
他缓缓的、缓缓的伸出手,蘸满了鲜血的红笔画下了最后一笔,最后完成的一个图案,与之前第一个画下的血图连接在了一起。
“噗!”
低沉的声音传出,红笔无力地掉落在一旁,鬼厉臂弯中的重量陡然沉重,大巫师的身体就这么软了下来。
鬼厉心头一跳,脑海中忍不住“嗡”的响了一声,连背上都瞬间有针扎入骨的恐惧感觉。他屏住呼吸,手上加力扶住大巫师,低头看去,只见大巫师面色灰败之极,但微微张口,兀自正在喘息,显然是耗力过度所致。
鬼厉这才把心放了回去,同时惊觉,只刚才那个片刻,自己的额头背后竟也都湿了起来。
一旁,几乎就在同时,传来鬼王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显然他也为之受了点惊吓。
此时此刻,这两个睥睨天下的男子,竟都为了这个垂死老人的一点动作而心惊肉跳。
大巫师喘息良久,精神似才稍稍恢复,对鬼厉点了点头,示意他让自己坐了下来。
鬼厉心头忐忑,看着这大巫师模样,实在害怕这老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死去,只是此刻纵然再担心也没有办法,只得按照大巫师的吩咐,搀扶着他坐了下来,正在碧瑶石台的最上方。
大巫师深深呼吸,向前望去,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已经完全接连在一起的鲜血法阵,遍布地面的血色通道,将无数鲜血禁锢其中。而那些鲜润之血,仿佛受着无形之力影响一般,在平整的地面上,却几乎同时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纷纷流去,中间并无一丝脱离如血脉一般的笔痕。
从这头流到彼端,再从相连的通道流转回来,自成一个周天循环,生生不息,循环不止。
站在大巫师身后的鬼厉与鬼王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们二人都是修真道中的大行家,此刻眼中都有惊愕之意。
大巫师沉吟片刻,伸出枯槁手掌,将刚才掉落在身旁的红笔捡了起来,在身前倒竖,笔端红色细毛向下,从那红笔之上,兀自有残留血滴凝聚成珠,在细毛上挣扎流连片刻之后,无声掉落,融入到身前那片血色河流之中。
大巫师目不转睛,原本粗重的喘息声也突然沉静下来,石室之中,陡然平静!
只见他双眉缓缓竖起,原本无神的眼睛里竟也慢慢亮起光芒,而在他身前那座法阵之中的鲜血,似乎也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奔流的速度突然加快。
大巫师拿着红笔的手缓缓落下,很快接触到了地面,就在最外围一道血河的前方三寸之处,纤细的红色细毛接触到了地面,竟然没有弯曲,整个地面像是突然变作了柔水一般,这枝红笔就这么缓缓而无声地插入了地面。
石室中的场面气氛慢慢变得诡异起来,伴随着越来越快的血色河流,渐渐发出隐约的呼啸之声,淡淡的血气随着那枝红笔深入地面,逐渐从这座法阵之上升起,稍后融合了寒冰石台散发出的淡淡白气,将碧瑶的身体围在其中。
鬼王和鬼厉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场中。
大巫师松开了握着红笔的手,低沉的颂咒声音,开始在这间石室中回荡起来。大巫师干裂的口唇间,轻微却频繁地吐出一句接一句古怪的音调怪音,他的双手仿佛随着莫名的旋律,缓缓伸至半空,五指成爪,轻轻挥动。
石室里的呼啸声音越来越响,地面上,那座法阵中的血河此刻已然是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地疯狂流动,阵阵鬼力从这鲜血河间呼啸而来。
忽地,大巫师口中吐出尖锐啸响,双手五指如爪反扣而下,“噗”的一声抓入血河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站在身后的鬼王和鬼厉一阵茫然,那一个瞬间,只觉得周围这个石室竟不复存在,四方石壁、上下石板地面,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如处身于须弥无间、浩渺天外,阴森森、黑沉沉竟无一丝一毫可依靠之物。
只听闻鬼哭之声霍然而作,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灿烂红光,从红色血阵中迸发而出,冲天而起。红光摇曳之中,无数阴灵鬼魅之幽影惊惶失措,如被无形巨力生生吸附到此,身不由己,到处乱窜,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脱离那红色光幕。
也就在这个时刻,石室中恢复了本来面貌,鬼厉与鬼王知觉亦立刻苏醒过来。二人心下震动,知道刚才那个瞬间,这“招魂引”法阵竟然视周围石壁山腹于无物,以南疆诡秘巫力硬生生贯通九幽鬼界,擒来无数阴灵鬼魅,禁锢在这法阵之中。
只是这招魂引法阵如此神奇,自然大耗元气,透过红光望去,大巫师的脸色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若说他此刻就是死人,只怕也有人相信。
鬼王二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暗自祷告这大巫师一定要支持下去,同时双眼更是死死盯住那座法阵。
场中,无数阴灵鬼魅在红光中嘶吼跳跃飞舞,有寻常幽灵,亦有模样古怪之山精巨兽。片刻之后,被红光一一弹回的这些鬼物,大概知道了不能脱困,纷纷转头向坐在法阵前端的大巫师怒吼呼啸。
大巫师也不多看这些愤怒的鬼物,一双眼缓缓抬起,注视到红光笼罩下的石台之间,碧瑶手中的合欢铃上。他双臂陡然挥舞,左手如爪依然,右手五指却有变化,无名指、小指内曲三分,中指、食指如剑,拇指冲天,正是巫道法诀,凌空而指。
合欢铃铮然而鸣!
“叮……”
清脆铃音,如深谷黄莺,清晨而鸣,那合欢铃竟然从碧瑶手中离开,缓缓升到半空。淡淡金光,从铃身上再次发出。
几乎就在大巫师指向合欢铃的同时,招魂引血阵中的无数阴灵鬼魅如被无形之力催持一般,虽然愤怒嘶吼、不甘不愿,却都如潮水一般向升到半空中的金色合欢铃扑去。
瞬间,鬼气大盛,合欢铃铃身剧烈颤抖,鬼魅妖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反覆冲击,无数鬼物蜂拥而至,撕咬铃身,凶猛撞击,场面一派疯狂。而在这一幕之下,那片血色法阵之中的红色血海,红光越发鲜润,鲜血呼啸,几乎要沸腾起来!
仿佛是受不了这片阴森鬼力,合欢铃铃身淡淡金光逐渐黯淡下去,淹没在无数鬼魅之中。须臾片刻之后,一声锐响,合欢铃上方赫然缓缓生出一道轻烟,若隐若现,若断又续,飘摇在合欢铃上,只是看那后半似还在合欢铃中。
大巫师的脸色不知怎么,突然又变得微微红润起来了,比之刚才气色,反而好了不少,就连挥舞的手臂也似有力许多。
只见他苍老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口中一声大喝:“咄!残魂出体,九魂归来。黄泉九幽,招魂乃引!”
这四句法诀大巫师喝的竟是中气十足,凛然生威,随着他话音喝处,红光轰然而散,刹那间布满整座石室。鬼王与鬼厉只觉得四周又是一阵轰鸣,刚才那空荡荡、阴森森,如置身九幽冥界的感觉再度出现,所不同的是,此刻周围鬼哭声声,竟有无数阴灵鬼物纵横飞舞。
“轰!”
仿佛一刻也不曾停留,如电光穿过天际不可阻挡,他二人还未回过神来,周围场景再度变回石室,那片红色妖幕之中,无数鬼物飞舞之际,合欢铃上那一道轻烟周围,被无数鬼物簇拥着,缓缓的现出了一道接一道的轻烟。
一、二、三……八、九!
三魂七魄,是为魂魄!
鬼厉全身发抖,手中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竟有鲜血流下,他却完全不知。那一片红色光幕之中,那一道道的轻烟啊……
他转过头,向大巫师望去。
只要片刻!
一个片刻的时间就好了啊!
他忍不住在心头这般吼叫!
大巫师的脸上一样潮红,忽地也如潮水般退去,深深皱纹包围的眼角开始抽搐起来。
那一双挥舞在空中的枯槁的手,又一次的开始颤抖。只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三魂七魄,聚灵为神。合神搜灵,是为一体!”
随着他的话声,半空中依次出现的那九道轻烟,从鬼魅阴灵群中飞出,缓缓靠近合欢铃,渐渐的,与合欢铃上那道轻烟融合为一。
隐约中,依稀渐现人形。
此时此刻,不止鬼厉,连鬼王也忍不住身体发抖,面有兴奋之色。
大巫师面上不知何时开始,已经重新没有血色,他的手也颤抖的更加厉害。血色红光中,他张开口,大声道:“魂魄已成,众灵归位。灵神入……”
残留在他喉间的一个“体”字,就在那将出未出的时刻,大巫师的声音,忽然就这么哑了下来,发出的,竟只是细微低沉的“嘶嘶”声音。
鬼王与鬼厉同时脸色大变。
招魂引法阵中红光一阵剧烈摇晃,忽地爆发出一声轰然大响,红芒散落,无数鬼物顿时冲天而起,纷纷没入石壁地下,转眼消失无踪。只是鬼王和鬼厉哪里顾得了那许多,透过纷繁乱象,他二人直向大巫师望去。
那个老者,一双手兀自举在半空,但他的头颅却缓缓垂了下去。
鬼厉与鬼王如电般冲到大巫师的身边,扶住他的身体,然而大巫师的头颅依旧缓缓却不可阻挡地向下垂去。只是在他的口中,却仿佛还在挣扎着说些什么。
鬼王和鬼厉拼命靠近大巫师,在那已经含糊不清的声音里,他们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句:“唔……九幽……唔唔……至阴……唔……非……此……”
那声音渐渐低微沉默,老人的头颅最终垂在了胸口,再也没有消息。
透骨的冰凉,如置身深深冥界冰狱,两个木然的男人,不能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消散的红芒渐渐消失,汹涌的血河安静下来,失去了力量的血痕再也无法禁锢鲜血,鲜润的人血流淌了一地。
合欢铃上的轻烟,如长鲸吸水一般被收了回去,消失在合欢铃中。淡淡金色光芒再度泛起,将合欢铃衬托的格外耀眼。
一阵轻轻的摇晃,伴随着清脆铃声,合欢铃缓缓落下,又回到了躺在寒冰石台之上,碧瑶的双手之中,安静如昔。
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寒冰石室之中,久久不散,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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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第四章 伤心人
狐岐山,鬼王宗总堂。
大巫师去世,到现在已经有三日了。青龙等人将老人的尸身火化,收藏在了一个骨灰瓮中。此刻,这个青花小瓮,就安静地放在他手边的桌上。
青龙凝望着小瓮良久,轻叹一声,转开了目光。这三日以来,鬼王宗里的大小事务,俱是由青龙和幽姬代为处理。三日前那场变故之后,鬼王与鬼厉竟然全都缩到自己房中,至今没有出来。
青龙依然很清楚的记得,三日之前,那个沉重的石门发出“吱呀”声音缓缓打开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两个男人,那两个放眼天下几乎无所畏惧的男子,竟然都如失了魂魄一般,神情恍惚而悲凉。
鬼王还好,低低说了一句:“三日之内,谁也别来打扰我!”话一说完,人便径直走回卧房,再也没有出来。
至于那个鬼厉,整个人失魂落魄,一个字也没有说,走着走着,竟然直接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之上,以至让额头都流下了鲜血。而他,竟也毫无知觉一般,缓缓转过身子,脚下依稀有些踉跄般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的众人,其实多半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当他们向石门中看去的时候,满地流淌的鲜血,还有端坐在血泊中却已垂头而亡的大巫师,那场面之凄厉惨烈,实是触目惊心。
只有依旧躺在寒冰石台上的碧瑶,安详而栩栩如生的面容里,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宁静。而在她手间的合欢铃,正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脚步声从旁边响起,打断了青龙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只见幽姬的身影如幽灵一般飘了进来,站在他的身旁,却没有直接看他,而是向他身后的房间望了一眼,低声道:“宗主还没有出来吗?”
青龙缓缓摇头,低声道:“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幽姬面上黑纱轻动,默然无语。
虽然没有亲眼在现场看到一切,但他们二人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那个场面的悲凉。
这世间若说还有什么比绝望更令人伤心的,那便是在看见希望,甚至那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你却又陷入了绝望!
就在他们两人相对无语的时刻,忽地,从青龙背后那座门扉之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门,缓缓打开了。
青龙和幽姬身体一震,连忙转身看去。
简朴的木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低沉而轻微的“吱呀”声,带着几分往日沧桑,也许是在诉说着主人的悲凉。
一只脚,从那个房间里轻轻踏了出来。鬼王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青龙和幽姬默默地望着,那个恍如隔世的男子。
三日白头!
鬼王的头发,竟然已全部变作雪白。
青龙的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沙哑而迟疑,就连他自己听到,也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宗……主,你还好……好吗?”
鬼王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微仰起头,深深呼吸。
幽姬在黑纱之下,突然道:“宗主,你自己要保重……身体。”话说到后面,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碧瑶,声音竟是一阵哽咽。
鬼王的肩头微微颤动,但很快平伏下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沧桑与悲凉依然刻在他的脸上,但眼眸之中,却已有了淡淡光芒。
那仿佛是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目光。
“我看起来,老了许多吧!”他竟是这么的说了一句,嘴角轻动,有微微的笑意,可是那其中,却满是苦涩。
青龙与幽姬同时低下头去,不忍再看这个男人。
鬼王再一次的深深呼吸,吐出了胸中之气,眼光转动,片刻后落在青龙手边桌上,那一个青花小瓮之上。
“这里面的是……”他淡淡问道。
青龙踏上一步,捧起小瓮,递给鬼王,道:“大巫师去世之后,属下大胆作主,将老人家尸身火化。这小瓮中的,乃是他的骨灰舍利。”
鬼王默默地接过青花小瓮,一双手在其上抚摸许久,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位大师虽然没有救回瑶儿,但他以垂死之身,不顾一切耗尽元气,将瑶儿魂魄收全,虽然最后功亏一篑,但实也是我们的大恩人。”
他将这小瓮再度递还青龙,道:“你准备一下,以我圣教重礼,恭恭敬敬地将大师送回南疆吧!”
青龙接过青花小瓮,点头道:“是。”
鬼王沉默片刻,道:“鬼厉呢?他怎么样了?”
青龙迟疑了一下,幽姬却已经在旁边道:“从寒冰石室中出来以后,他好像整个人都垮了似的,失魂落魄,一路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到今日为止,也有三日了。”
鬼王面色萧索,缓缓将双手负在身后,半晌低声吟道:“十年伤心事,一夕在心头!唉,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说完,他缓缓负手走去,青龙与幽姬对望一眼,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从身后望去,鬼王的一头白发,身影竟是异样的苍凉。
鬼厉的房间离鬼王所居之处颇远,却离碧瑶所在的寒冰石室极近。这是当初鬼王不愿更加伤心,所以远离女儿所在的石室,而鬼厉若在狐岐山中,几乎每日都会去看望碧瑶的缘故。
当三人穿过甬道,渐渐接近了鬼厉的房间时刻,走在后头的青龙和幽姬明显发现鬼王的身体有些异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又接近了那个伤心地方。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终于,来到了孤单的石门外,鬼厉居住的地方,周围更无一人,他向来喜欢独处。只是在他门外,远远的还站着一个鬼王宗弟子。
鬼王走上前去,打开石门走了进去,随即一怔。
青龙和幽姬也发现似有不对,走进去一看,却只见房间里空空如也,非但不见鬼厉身影,连小灰也不见了。房间中一切摆设如常,丝毫没有动用过的痕迹,只有那张卧床之上,有些许凌乱模样。
青龙眉头一皱,转身出去唤了一声,站在门外那个鬼王宗弟子连忙跑了进来,在鬼王面前跪下施礼道:“拜见宗主!”
鬼王转头看去,青龙在他身边轻声道:“属下这几日处理门中事务之外,就在宗主门外等候,至于这里就叫这些弟子好生守着。”
鬼王微微点头,转过头对这鬼王宗弟子道:“副宗主哪里去了?”
那鬼王宗弟子显然对鬼王极是敬畏,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道:“回禀、禀宗主,副宗主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在属下担心的时候,今天早上,他突然带着那只灰毛猴子走了出来,径直就离开了这里。”
鬼王怔了一下,青龙皱眉道:“他去了哪里?”
那弟子埋首道:“弟子一直跟着副宗主,只见他走出山腹,随即破空而去。弟子看他神情模样很是可怕,也不敢上前询问,只好回来这里等着……”
青龙脸上怒气一闪,鬼王在前头却忽然“咦”了一声,走前几步,从床头拿起一封封好的信,看了一眼,却递给青龙,道:“是给你的。”
青龙怔了一下,接过一看,果然是鬼厉写给自己的,心中迷惑,看了鬼王一眼,却见鬼王面无表情,看向别处。青龙皱眉,撕开封口,将信看了一遍。
信并不长,他很快就看完了,只是脸色忽也有些黯然,低声道:“宗主。”
鬼王淡淡道:“怎么了?”
青龙道:“他在信中,是拜托我辛苦一趟,将这位大巫师的骨灰送回南疆苗族七里峒。”
鬼王缓缓摇头,突然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
青龙愕然,鬼王却转头对那鬼王宗弟子道:“你下去吧!”
那人如遇大赦,重重磕了三个头,急忙退了出去。
青龙望着鬼王,道:“宗主,那鬼厉……”
鬼王向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望了一眼,眼中尽是萧索之意,良久方转身,也不招呼青龙、幽姬,只默默行去。
从他背影之中,幽幽传来低沉声音:“都是伤心人啊……”
南疆,焚香谷。
这个近日来变故不断的正道大派,今日里又有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山谷。
从焚香谷深处“天香居”里天鼓七鸣,响彻远近,预示着已经闭关许久的焚香谷谷主云易岚就要在今日出关。
所有的焚香谷弟子纷纷归位,无人胆敢怠慢。在焚香谷正殿“山河殿”里,以上官策、吕顺等人为首,李洵等一众弟子列位在后,并列殿前,耐心等候着。
在众人之中,尤其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个站在李洵身边的女子,正是燕虹。自从不久前九尾天狐逃脱玄火坛的那个晚上,上官策在混乱之中依然认出燕虹乃是假冒之人,其后果然证明乃是魔教合欢派的金瓶儿所扮,但真的燕虹却直到三日前,方在焚香谷一栋房子内的地窖中被发现。
这自然是当日金瓶儿也不知如何,用诡异术法将燕虹治住,藏在这么个所在。这些日子来焚香谷中众人倾巢而出,找遍了附近大大小小山头,却惟独没有注意谷中房子。这还是三日前,一个男弟子因为谷中缺了一味药材,下了那个藏药的地窖寻找,方才发现燕虹,否则也不知道这可怜女子要在那地窖中等上多久。只是历经这些日子的折磨,燕虹神色明显憔悴多了。
只不过众人此刻也无心注意于她,一个个眼神都望着正殿偏门,按照惯例,出关后的云易岚当从那里走出来与众人相见。
站在众人最前的上官策依旧是一身黑衣,神态从容地站在那里,只是在众人无法发觉的眼眸深处,他眼中却隐隐有几分异芒闪烁。
对他来说,这几年里这个当师兄的谷主云易岚每次与他见面,无不隔着一座屏风,而说话间更是有气无力,并且近日来越发苍老。他起初也不敢相信,但直到最近,他在心中已渐渐认定,这位一直压在自己头顶的师兄真的是快不行了。
不料今日天香居中天鼓如雷,生生将他震在当地──云易岚竟然出关了!
难道他真的是在闭关修习术法,而非遮掩什么?
上官策心中烦乱不堪,忐忑不已。
而在上官策身后,站在年轻一代弟子最前头的李洵,眼中却有遮掩不去的兴奋之意。一直以来,他都是云易岚最得意的弟子,在焚香谷中更是天之骄子。只是数年前云易岚突然闭关,事先更无丝毫预兆,就这么从此不与众人相见。
虽然李洵本人还是被云易岚特别看待,与师叔上官策一样,乃是焚香谷中仅有的两个可以觐见云易岚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云易岚认为李洵毕竟年轻,道行不够,焚香谷中大事他却是让上官策掌管的,如此无形之中,李洵的地位竟为之下降不少。
但如今云易岚重新出关,形势自然为之大变。他乃是当今谷主最钟爱之弟子,下任谷主当仁不让的人选,说起话来自然份量不同。
更重要的是,就在昨天,也就是云易岚出关的前一天晚上,他已经被云易岚秘密接见过,事先知道了恩师将要出关。
而随着恩师出关之后,有一件他盼望许久的宿愿,也终于有可能达成了。一想到此处,李洵英俊的脸庞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
上官策的身子动了动,缓缓转回了身子,侧后方那个年轻的师侄虽然竭力保持镇静,但那种从心底发出的欢喜与兴奋,毕竟不是他这个年纪与阅历所可以遮盖的,也更不可能逃过上官策那如鹰一般看透世情的眼睛。
“嘿……”他缓缓在心中冷冷笑了一声,暗自道:“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不知有多长呢!”
就在这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忽地鼓声悠扬,如天外飞来,盘旋大殿之中。上官策等人精神为之一振,整理仪容衣衫,向那偏门望去。
只见红影一闪,一道人影缓缓现身,一身火红色的衣衫,正是焚香谷历来谷主的服饰,代表了这个尚火的宗派信仰。
也没有感觉到火焰的热度,更没有耀眼的光芒,但不知怎么,众人眼前那么一红,却无不有一种感觉──一团红色的火焰,就这么施施然走了过来。
而当众人回过神来,看清了那团红光中的人物时候,包括一向镇定从容的上官策在内,竟都是不能置信地发出了一声低低惊疑的呼声。
来人竟只是一个看去至多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头鲜艳却柔顺的红发也不系起,随意飘洒肩头,更有一丝飘逸放荡的味道。
众人面面相觑。云易岚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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