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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锁(六)

写作者:风约湘裙     日记本: 望春风

日期:2007年06月07日  星期  

天气 

心情

   被翻看:658

  那一刻有多长,敏颜不知道。也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也许更长些。同样的,她亦不知自己是怎样穿过人群,穿过那光怪陆离的灯光与音乐的。她只知道,当她被一阵清冷的空气惊醒时,她已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后是爆炸般轰响的音乐,而眼前,却是一个安静的长廊,灰色的墙壁平淡无奇,日光灯正以一种不动声色的姿势,向四下铺散着它宁静的白色。
  
  这里哪里?怎么会这样安静?敏颜四下看着,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这时,林翼翔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过来,一把扯住敏颜的皮褛,焦急地问:“敏颜,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哪里不舒服么?”
  
  敏颜有些恍惚,片刻后方才记起,刚才,她是从舞池里落荒而逃的,她又看了看一旁满面惶悚的林翼翔,想起自己刚才听了他的话反应那样大,一定吓坏了他,心中泛出轻微的歉意。
  呵,她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因了朋友的一句话,怎么忽然便这样失态起来了。也许还是被这魔幻般的环境所影响了罢。
  
  敏颜扶住额角,镇定了片刻,方回头去看林翼翔,见他仍是一脸担心地望着她,便璨然一笑,道:“刚才我帮了你那样大的忙,你怎样谢我?”
  
  林翼翔怔住了。不过片刻时间,敏颜便像换了个人,刚才那种怨怒、失落与孤单的表情,就像被一只手抹去一般,从她的脸上失去了踪影。现在的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其变化之快,仿佛只在瞬息之间,让林翼翔着实有些不适应。
  
  迟疑了好一会,林翼翔才回答道:“随便你说,想要什么都可以。”
  
  敏颜笑笑,没再说话。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道:“这是哪里?好安静。”
  
  林翼翔随后关上身边的铁门道:“这是工作区,常人很难进得来的。今天你运气好,保安们都去处理突发事件了,没被人拦下。”
  
  工作区?敏颜忽然心念一动,仿佛想起什么,问:“翼翔,你对这里很熟么?”
  
  林翼翔道:“我常来这,这里的老板和服务生我都还算熟悉。”
  
  敏颜笑了,道:“那可真好,我正有事问你。”她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有K粉和摇头丸的地下贩售?”
  
  林翼翔有些吃惊,没料到敏颜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他上下打量着敏颜,再转念一想,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由面露微笑,道:“原来是记者大人暗访来了,我还说你怎么打扮成这样。既然你问了,我不妨告诉你,最近好象查得比较严,这个场子已经被清过了,你今天来得真是不巧,可能找不到想要的资料。”
  
  “啊?怎会这样?”敏颜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如果林翼翔说的是真,这一期的主题策划岂非要开天窗,她的一番努力岂不白废?这样一想,敏颜忽觉烦恼丛生。真是麻烦,若策划新的主题只怕时间不够了,该怎样做呢?
  
  她这里正思忖着,林翼翔却忽然笑出了声,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今天帮了我的忙,我也来告诉你一件事。这间酒吧里所卖的顶级洋酒,其实全是假酒。虽则你没抓到K粉和摇头丸的新闻,如果做一期酒吧假酒专题,想必也不会错的。”林翼翔曾在知名媒体作过一段时间的记者,对于敏颜这一行并不陌生。
  
  敏颜的眼睛立刻亮了。的确,这是个很不错的建议,若以此为策划选题,想必亦会有一定的爆炸效应。但问题是,这选题来得突然,她无从着手。
  
  林翼翔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并不待她说话,便神秘地道:“也真是天助你也。竟让你这样顺利便进了他们的小仓库。”
  
  敏颜愣了一下方才醒悟,四下看看道:“你是说,这里便是他们的小仓库?”
  
  林翼翔点点头,道:“是的。之前有一次,这里的老板喝醉了,带我来过,还告诉我这里的酒全是假的,是他们自己灌装的,他有灌装的机器,虽然价格不菲,但比起假酒的利润来,再多的投入都是值得的。”
  
  敏颜那根职业的神经一下子便兴奋起来。原来今天来这里,并非白废,竟有了意外的收获,但随后她仿佛想起什么,有些怀疑地问:“翼翔,你不觉得奇怪么?我们来了这么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依常理推断,这里本该屯兵严守才是,怎么……”
  
  林翼翔叹了口气道:“庄小姐庄大记者,你刚才走神不是一般的远哪。连那样大的动静都没看见。”
  
  听了这话,敏颜的心不由一紧,忙问:“刚才有什么事情发生么?”她是担心小赵被人发现。
  
  林翼翔并不知道这一层,只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道:“有几个小家伙喝多了,在外面和保安起了纠纷,他们人不少,把监视器都给砸了,估计现在整个监控系统处于瘫痪状态吧,否则你这位大记者怎能如此轻易地闯进这里?保安们大约全都出去摆平这事了,所以这里才这样安静。”
  
  原来如此,敏颜放了心,遂笑道:“刚才我在想专栏的事,没看到有人打架。”轻轻一语,便将前事带过。随后又道:“你对这里真是很熟,既如此,一切便拜托你了,算你答谢我救命之恩。”
  
  林翼翔恭下腰作了个请的手势,笑道:“是了,庄大记者。小人在前面带路,您慢慢跟过来吧。想来外面的事一时半刻完结不了,我们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里找素材。”
  
  敏颜被他这一句话给提醒了,忽然记起,自己未拿相机。有心联系小赵,却又担心自己这一进一出的惹人注意。毕竟,刚才是无意之中走进来的,而今听林翼翔一说,便知这迪吧并不简单,况且,能开设声色场所的人总有些背景,若被人发现了这里有记者,只怕今天未必轻易便能脱身。她蹙着眉,思忖着怎样解决拍照的问题。林翼翔见她总不作声,便问:“在想什么呢?有问题么?”
  
  敏颜点了点头,道:“是有一个问题,我没有相机。摄影师小赵在外头,现时叫他进来不大可能,但若没有图片,这篇专题的力度便会欠缺许多。”
  
  听了敏颜的话,林翼翔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道:“嗳呀,你的运气真好,怎么就知道我今天带了相机?”说罢,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架D70。
  
  这一下,敏颜也呆住了,觉得极是不可思议,今天的运气好得出奇,莫非当真是天助我也?
  
  既然工具齐全,余下的便是一探究竟了。林翼翔熟门熟路,自然走在前面,敏颜则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穿过了那条颇长的甬道,甬道尽头的转折处有一扇门,推开门,便是一条较为阴暗的走廊。林翼翔对敏颜道:“就是这里了。”
  
  敏颜点点头,放轻了脚步。这条走廊较前面的短一些,然而其阴森可怖却甚于前者。敏颜只觉头顶的日光灯忽明忽灭,发出嘶嘶的声响,走廊里时而拂过一阵冷风,令人顿生出凉意,若非有林翼翔在侧,她自己恐怕未必有胆量孤身前往。
  
  他们一面走,敏颜一面朝四周张望。在走廊的两边各有两扇门,每扇门都是厚重的保险门,几乎全都锁住,唯有左首最里面的那扇门是虚掩着的。林翼翔停了步,转身对敏颜轻声道:“就是那扇门,里面是仓库。现在应该没有人,不过我们还是得小心。”
  
  敏颜点点头。此刻她暗自庆幸自己买的皮靴是软底的,原是为了不爱穿高跟鞋,所以下意识地选了这双平底短靴,没成想此时却派了用场,走起路来悄然无声,倒真是应了这场景。
  
  他们一起悄悄走到门边,林翼翔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里面寂无声息。他伸手轻轻推开门,立刻,一间塞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纸箱与木箱的房间,呈现在敏颜面前,里面果然空无一人。他们相视一笑,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敏颜便转身将门拉回原处,怕万一有人路过发现情况有异。林翼翔见了,眼中便露出几分钦许的神情来,敏颜的细心稳妥,有时实在很令人佩服。
  
  因为并未学过专业摄影,敏颜无法拍出精致的图片来。好在只是新闻所需,要求不高,只要拍得清楚即可。敏颜一边按快门,一边暗自惊叹。这间库房虽不算大,却也不能说小,一台罐装机摆在中央,四周散落着几只空的名牌洋酒瓶,房间右侧墙壁边有一张很大的操作台,台子上按顺序排放着酒精原料、工业色素以及食用香精之类的东西,一箱罐装了一半的洋酒堆在台下。
  
  看样子,这间酒吧自制假酒牟取暴利的经验已是十分丰富,想必老板也因此赚了满盆满钵了罢。敏颜约略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信息。从去年开始,J市几个大的造假酒工厂相继被查封,而有关部门对外来运抵的酒类制品也加大了检查力度,使得不少依靠假酒为生的商家不得不另做打算。既然从外面订购假酒成为难事,便有人开始自行制作罐装假酒,用以谋利。这间酒吧应是其中之一罢。
  
  敏颜一边想着,一边尽可能多地拍照,同时又有些遗憾,若能拍到假酒制作中的图片,则这次的新闻报道将会更有力度。
  
  林翼翔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敏颜。也许,平日里的敏颜是不易接近的,然而今天,工作中的她,不仅没有了那种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因了这凝注的状态,生出一种别样的魅力,再配上时尚的衣饰,那种反差的效果,简直堪称惊艳。
  
  敏颜并未发觉林翼翔的目光,她迅速地拍着照,细致地将所有被她动过的事物复原,整间仓库里除了偶尔传来的快门声,便再无半点声息。
  
  便在此时,忽然从门外传来“哐”的一声声响。那声音虽不大,仓库里的两人却同时大吃了一惊。林翼翔拍拍敏颜,示意她停下,敏颜放下相机,凝视细听。只闻一阵说笑声由远处传来,渐渐逼近,仿佛是往仓库走来的。他们对望一眼,林翼翔看见敏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仓库虽然不小,东西也多,视线却极开阔,并无多少可供躲避之处。敏颜的掌心渗出了汗,林翼翔也是一脸的凝重。
  
  忽然,林翼翔似是发现了什么,面上神色一喜,忙拉起敏颜便向仓库深处走去。原来,在仓库最里面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还有一扇小门,若非林翼翔视力极佳,轻易是发现不了的。
  
  此刻,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门外,林翼翔拉开门,带着敏颜躲了进去,又将门轻轻闭合。
  
  就在小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们听到仓库的大门被人打开了,随后大约四五个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听声音应该全是男人,他们大声地说着话,机器也跟着开动起来,还有玻璃器皿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刚才还寂然的仓库,忽然间便如同工厂车间一般热闹起来。
  
  敏颜和林翼翔同时舒了口气。看来,这些人是来罐装酒的。想必外面的事情已然完结。依照林翼翔之前从老板那里听来的消息,以及他个人的经验判断,这间酒吧所有的罐装工作,应是由内部工作人员完成的,而并没有请专门的工人来做。若果真如此,则这些人装完了酒,必要回岗执班,那么他和敏颜亦有机会藉此脱身。
  
  想到这一层,林翼翔稍稍放了心,这才有余暇打量这小小的房间。房间里灯光昏暗,到处都是废弃的酒瓶、脏手套、拖布和扫帚之类,还有一个高大的铁架子,想是杂物间。虽看来很小,倒比外间的仓库更有可躲之处,林翼翔想,便真有人进来了,他们也可躲在铁架子后。
  
  此刻的敏颜倒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了,她站在林翼翔身后,细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不知怎样,这一刻的她,觉得很安全。因为,自从他们走进工作区之后,林翼翔便始终挡在她身前,也许他只是无意间本能的举动,而敏颜的心,却因了这无意的举动,划过一痕淡淡的暖流。
  
  那几个男人仍在外面说话,开着荤玩笑,淫猥的笑声不时飘进他们的耳中,再加上机器的声音与酒瓶的声音,着实吵闹。敏颜听着这声响,不由心中一动,暗想,这倒是个好机会,可以悄悄打开门来,偷拍下几张他们造假中的图片。
  
  这样想着,敏颜便凑到林翼翔耳边,轻声道:“能不能把门打开,我想拍几张他们造假的图片。”
  
  林翼翔立刻反对道:“不行。太危险了。被发现了很难脱身。你知道的,这些人并非善类。”
  
  敏颜道:“我知道。不过,这时机极好,他们在说话,应该听不到相机的声音,何况,又隔得远。”
  
  林翼翔转过头听了听门外的声音,确实嘈杂不堪,他还是不放心,又等了一刻,外面依旧吵闹,他回头看了看敏颜,见她一脸求恳的神情,便终于点头道:“好罢。不过,只能一会。”
  
  敏颜大喜,轻声说:“谢谢。”
  
  林翼翔小心地扶住门把手,很慢地旋动着它,过了一会,房间门便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他先凑到门前向外观察了一会,确定无人注意后,方才将门拉开大约两掌的宽度,然后对敏颜打了个手势。
  
  敏颜立刻上前,将相机贴在门缝处,相机自动对焦,立时,一幅制造假酒的画面呈现在取景框中,敏颜轻轻按下快门,机器的轰鸣声以及谈话声淹没了D70发出的声响,敏颜很顺利地拍到了第一张造假图片。接着,她又将镜头对准工作台边的工作人员拍了几张。边拍边想,这一期的主题实在很精彩,过后要好好谢谢林翼翔才是。
  
  而一旁的林翼翔虽看似不慌不忙,实则却是满心的焦急。这样的时候,实在不宜多做危险举动,而敏颜似乎沉浸在工作的快乐中,忘记了身处险意,这让他有些担心起来。他轻轻拍拍敏颜,示意她尽快结束,敏颜没回头,腾出左手竖起一根手指,表示再拍一张就收工,林翼翔无奈,只得不再说什么。
  
  最后一张图片,敏颜选取的是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往工作台上放空酒瓶的画面,在按下快门前的一瞬,敏颜想,今次的暗访,实在堪称完美,出乎了她的预料,她还想,待脱身之后一定要好好谢谢林翼翔才是。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按响快门的那一刻,不知是由于机器故障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直转动着发出嘈杂声音的机器,忽然间停了下来。也恰在这时,聊着天的四个男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在这短暂的安静中,敏颜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顺着惯性向下一按,顿时,仓库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一刹时,林翼翔感觉到血液的停顿,大脑也在那一刻处于瘫痪状态,敏颜更是惊呆了,她甚至忘记了收回相机,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敏捷地回过头,问旁边的人。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足以惊醒处于迟钝状态的林翼翔。他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拉住敏颜,以极快极小心的动作关上了门,然后扯着她一同飞快地跑到了铁架子后面蹲了下来。所有这一切动作,均是在那个保安说话的瞬息间完成的,敏颜几乎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和林翼翔一起紧紧地挤进了铁架后面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小门将外间的声音隔得远了些,但几个男人之间对话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进敏颜和林翼翔的耳中。只听一个声音说:“好象是有个声音,应该不会有事吧?”
  
  刚才那个保安道:“还是看一下吧,最近查得紧。”顿了一顿又道:“声音好象是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看样子是朝着杂物间走来了,随后敏颜便听到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刚才说没事的那个人好象也跟来了,继续着他的劝说道:“哎,不会有事的,有什么好查的,你太神经过敏啦。”
  
  “哐”的一声,小门打开了,一道明亮的光线从外面辐射了进来,一时间,敏颜紧张得连呼吸都停顿了,只听见自己和林翼翔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四周的空气,形成了一阵看不见气流的涡轮。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林翼翔的眉目聚成了一团,仿佛紧张,又仿佛忧郁。那一刻的敏颜,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林翼翔的凝重让她有种梦境般的感觉,而他们此刻的经历多么的像一部B级片,她甚至有些好笑地想,以后要拿今天的事当做笑话讲给曾思瀚听。
  
  那两个人并没走进来,只是站在了门口,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又开始说话,这一次却是闲聊,聊的是关于足球的事。看来,他们只是草草看了看小房间,见里面无人,于是又放松了警觉。也难怪,迪吧的工作区一向戒备森严,寻常人等哪得入内?他们如此放松也是自然的。
  
  敏颜敛住呼吸,尽量伏低身体,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手心里已全是汗水。林翼翔则紧贴着她,他身上的热气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以及烟草的气息,覆盖了敏颜周围的空气。
  
  忽然间,敏颜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她忽然觉得,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这想法令她有些气促,她闭上眼睛,想要甩开这想法,可是,一闭上眼,那感受却来得越发清晰与真切了。隔着她薄薄的皮褛,隔着他的亚麻布衬衫和卡其布外套,敏颜感觉到林翼翔臂膀上隆起的肌肉,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却又充满了男子魅力的力量与性感。
  
  是的,性感。这个词像一只潜伏多年的妖魔,忽然便跳进敏颜了的脑海中,敏颜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整人个仿佛都要摔倒一般,如果不是林翼翔紧挨着她,只怕她真的会软倒在地上。
  
  敏颜不敢睁眼,却又不能继续闭住眼睛。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林翼翔轮廊深刻的面庞,她的鼻中是越来越浓烈的他的味道。呵,她从没想到过,在这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她和他,会这样紧紧地相偎在一处。在他们的身外,是时刻会爆发的危险,是随时都会到来的致命打击,而他们却靠得如此之近。这短暂却又漫长的一刻,让敏颜心跳加速,头脑嗡嗡作响。一时间,奇妙、魅惑,紧张、刺激与暧昧的色情,种种感受,通通冲进敏颜的大脑中,如同一群凶猛的野兽,在她的体内四下乱窜。那一刹,敏颜只觉口唇发干、四肢绵软,血液却异常飞快流转。
  
  “都说了没事,你看,没人。”门口两个人的闲聊终于接近尾声。
  
  保安的回答是一句脏话,然后说了声:“活见鬼。”随即,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房间里立刻又昏暗了起来,而俯身在地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动。敏颜屏住呼吸,林翼翔身体上的味道依旧不顾一切地钻入她的鼻端,几乎令她窒息。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气氛越发的暧昧起来。安静的房间,安静相偎的男女,彼此嗅着彼此的气息,彼此感觉着彼此的脉动,却又因了心知肚明的原因,彼此僵硬着身体,甚至不能有一个眼神的交集。
  
  敏颜暂时失去了行动的力量,仿佛忽然落水的不会游泳的人,一味地向下坠落着。后来,她将这一切归咎于警报解除后的无力。她愿意引导自己朝这个方向去想,并愿意以这样的想法,覆盖掉另一个连她自己都害怕的面目。
  
  也许,在那个时刻,他们本该发生些什么吧。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在那个即将引爆的瞬间,敏颜忽然站了起来,其动作之突然,几乎把林翼翔拉倒。
  
  怎会这样呢?在站起来时,敏颜有些诧异,有些惘然,有些淡淡的迷乱。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她忘记了,自己是已婚的女人么?怎可以对丈夫之外的男人有了绮念,何况这男人还是自己丈夫最要好的朋友?对自己刚才的行径,敏颜觉得极为惶愧,虽然她什么都没做,然而,她又仿佛什么都做过了。有的时候,一个意念的出离,远胜过无数次身体的越矩。在那一刻,敏颜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婚姻并非固若金汤,这短暂的几分钟,让她一直以为的幸福生活,从此烙上了背叛的印记。
  
  逃开吧。依着本能、依着惯性、依着一直以来生活的模式,敏颜选择了最为直接、亦是最为快速的逃脱方式。这一刻、这一秒,她只想快点逃离林翼翔的身边,也逃离她自己那可怕的念头。
  
  她急急地站起来,她的整个人就像一阵奔逃的风,带着慌乱与断然,倏地起身。然而,正应了忙中出错这句话,又或许是急于想要逃开那个躲藏在脑海中的自己罢,敏颜只顾着站起来,却忘记了,刚才因为时间紧迫,林翼翔急切间和她一起蹲下时,踩住了她皮褛的一角,而她起身的动作又太过突兀,林翼翔根本未曾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快,只听“嗤”的一声,敏颜的皮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而她自己亦站立不稳,向旁边倒去。
  
  “糟糕!”到得这一刻,敏颜的思维反而异常清晰。她忽然便反应过来,他们仍身处险境,一切不必要的声响与动作都会引起外面那群人的注意,而从她倒下的方向看,这一次她发出的声响,绝对比刚才的快门声要大得多。
  
  敏颜的呼吸再度停止,她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沉重的一击。
  
  然而,想象中的那一击并未出现,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敏颜的腰,紧接着是一种奇怪的眩晕感,仿佛凭空打了个转,随后,她便倒在了林翼翔的身上,她听到他发出一声克制的呼痛声,紧接着,一只大手掩上了敏颜的嘴,她蓦地睁眼,发现自己正伏在林翼翔的胸前,他的脸,近在眼前。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敏颜居然注意到,林翼翔,竟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略有些狭长的形状,眼梢斜斜地挑进鬓角,有一种清媚的艳,却又因了他本身的男子气,将这艳转作了一种说不出的迷惘与忧伤,此刻,这忧伤的眼睛正凝注着她,敏颜心里,涌出一阵淡淡的惘然。
  
  然而,这惘然也只有一瞬,下一秒钟,敏颜的脸倏然变得滚烫。现在,此刻,此时,她和林翼翔躺倒在地,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氛围,已经不仅是暧昧了。敏颜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心跳声,本能地挣扎着想要起身,林翼翔却用力制止了,他竖起手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收回掩住她嘴的手,抱歉地笑了笑,用口型说:“不要动。”
  
  敏颜僵在了那里。不仅是她的身体,连她的表情、她的心,也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完全僵硬住了,只有她的面颊,一点一点泛出桃花般艳丽的绯红。
  
  她不敢看林翼翔,她的一双眼睛简直不知该往哪里看才是,却又不能四下乱转,那样会显得过于慌乱,也太着了痕迹。于是,她只得假作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摆出一副专注的神情,心底里却暗暗期盼着,脸上的妆浓到可以让林翼翔忽略她红到耳根的面色,而她略微扬起的身体,也可以不让林翼翔察觉到她愈来愈快的心跳。
  
  林翼翔的出手大约是及时的,因为,外间的那群人并没有任何响动,可见刚才敏颜遇险,他们并不知情。这一点令敏颜稍稍放了心,可是,更大的问题摆在面前,这该死的无休止的面红耳赤,何时才能停止?
  
  而其实,林翼翔是注意到了敏颜的羞郝的,虽然他的本意并非要看她,然而,他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像一根被扯住的风筝线,一再地滑向她姣好的面庞。虽然室内光线昏暗,他却看见,她的脸上,一点一点泛起桃花般艳丽的红晕,这让平时总显得过于冷静的敏颜,显出一种极其魅惑的娇羞来。
  
  林翼翔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立时,她淡淡的香水味溢满了他的每个毛孔,直到此刻,林翼翔才发现,他们,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只要稍一动作,他的唇,便能碰到她的唇。
  
  他看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见她一般,细细地看着她。她的眉眼从未这样清晰过,而他的心,也从未这样迷乱过,即便当初和宛纹在一起时,甚至在他第一次触摸到女人的身体时,他也从未有过这般奇特的感受。有一点刺激,有一点罪恶,却又因了这罪恶的刺激,生出无穷的无法遏止的念头来。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她温热的身体正与他的身体零距离接触,他无法克制地开始想象,血液在他的皮肤下汹涌,几乎便要溢出他的身体。而他们四周的空气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点燃,“毕毕剥剥”一路燃烧下去,他们同时感觉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焦渴。
  
  那并非多么长的一段时间,也就几分钟吧。很快的,门外便传来一阵那群人离去的脚步声,他们好象抬着很重的东西,脚步声显得相当沉重,他们打开仓库门,说话的声音随之渐行渐远,终至再也听不见。
  
  这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敏颜却分明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危险,比起刚才的险境,此刻的他们,似乎有朝某个地方滑落的迹象。她迅速地站起身来,在这寒冷的初春,她的身上却因了刚才的那一幕,而洇出了一层细汗,露脐衫全都粘在身上,越显出她身段的玲珑。她有些难堪,忙低头借着检查相机,镇定着心神。
  
  林翼翔看着她,心里有微微的恍惚。刚才的那一幕,他仿佛在做梦,梦里的他,充实而快乐,而此刻,敏颜忽然抽身,他便如同走路踩了空,心里一刹时空荡荡的。
  
  “我们快点走吧,他们可能过会还要来。”敏颜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
  
  “唔。”林翼翔应声道,人却没有动。那一刻的他似溺水的人,连呼吸都湿淋淋的,而他脸上,则是掩饰不住的惘然若失。
  
  敏颜没有注意到这些。事实上,她连看都不敢再看林翼翔,仿佛怕自己这一看,便会将天地十方、诸神诸佛都看出化外,更将她的身体和她的心,都幻化成脑中的那个妖魔,跳出来四处为虐。
  
  他们先是沉默着,有几分尴尬。一分钟后,林翼翔站了起来,敏颜的呼吸也恢复了正常。到后来,他们都做回了好人。
  
  林翼翔带着敏颜,循路来到了迪吧后门。那原是工作人员倒垃圾的所在,此刻却成了他们逃出生天的秘道。他们在巷口匆匆告别,便各自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马路上行人寥寥,没有人注意到这对奇怪的男女,仿佛一对急着分手的恋人,在这个清冷的夜里,走上了不同的归途。
  

完成时间:2007.06.07 15:2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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