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类风湿病人的日记
我发觉—— 一
其实,在我的心灵深处是有着一丝恐惧的心理在伴随着年领的增长、阅历的加深而随时随地在我生活水似平静的角角落落而泛着涟漪的泡沫——特别是在家人对我的亲热与否态度上给予我的剌激特大。我的疑心在这方面出奇地膨胀起来:亲人们所给予的关怀与支持是保证我心情顺畅的重要前提。他们对我的好与歹总令我每时每刻的忧喜不定……
到底是什么使我如此忧虑呢?我说不上来,反正在父母日渐年老的岁月中,以及在我各方面一事无成的情况下,我的大脑总在闪现着这样一个画面——
在将来的不久,父母不在的日子里:嫂子弟妇的白眼、哥哥弟弟的不理、以及亲亲邻邻的同情而远离的背影使我这孤独的人间旅客在万丈红尘中饱受凄凉的冷眼……
在那些无奈的日子里,无助的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茫茫人海抓不到一根救命的草绳!绝望和不甘心使现在的我无情地掐住双亲的咽喉,别人只骂我不孝和无良心,谁又知道这是我日夜恐惧的心所做的一丝无谓的挣扎——我求他们提前给将来的日子许赠我一些“温暖”的保证,可是父母消极、冷然的态度又使我跌入迷茫的深谷……想一想,自己不能眼睁睁就这样等着死掉,这生这世不做一些挣扎与生命作最后的搏斗如何能令我甘心呢?
我的心灵在恐惧和绝望中抱着与其说和父母同归于尽不如说是“背水一战”的最大决心向父母下最后的通谍——买台计算机……
其实电脑又能帮我什么?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心灵暂缓的止痛剂罢了,真正的困难并未解决——前面还有那一层层等待踢除的障碍……
上帝做证:请不要让世俗吞没我,这条道路虽然风险万丈,寂寞而肃然,没有世俗的喧哗和热闹,但有一份自我的‘清静空间’可以保持我一生的骄傲!
在这里我没有在为人妻母的同时被生活的琐碎所淹没的危险、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七件事不能左右我;在这里,我可以抓住每一寸可抓的光阴来做属于我自己的事情……
有时候,感觉做一名清修的姑子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幽谷的百合只所以发着幽香,那是因为它生长来自于大山的深处……
二
我因这病而致下肢末稍循环不畅,脚踝部皮肤干燥、皱裂、溃疡形成大大小小的硬痂如“鸡眼”似的 “钉子”使得“鸡眼处”不敢落地用力、陈壳厚痂比皱裂的松树皮还粗糙难看……
按理说,这因慢性病而导致的“烂脚”必需‘勤洗脚、细护理、防感染’才是。我为了少给家人添麻烦 一般三二月请家人(主要是母亲)清洗一次。既然洗了,就想用温水舒舒服服洗个透——把那硬壳陈痂彻底清除去。也许是因为长期“待候”我的脚,母亲的心理麻木、不再意了——她竟用凉水冲我这已经被“风湿病毒”侵犯地伤痕累累的脚踝……
母亲虽然爱我,但她是位粗心人,从小到大这病被她“爱”地几乎苦透了我。我不能怨辛苦一生的母亲什么。但母亲为什么不能悟出?她因为大意而造成的后果必然需要她负出双倍的时间和精力来担负这后果——据说我这病是襁袍时“出风凉汗”所致。
我知道:天下也只有做母亲的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如此蛮横任性——我这样磨缠操劳一生的母亲本该“天打五雷轰”属于大不孝之列。可是我的母亲却能容忍“她的女儿对她一次又一次的仇恨的进攻”(因为这不治之症,我多次用生命来威挟她)。其实,若不是母亲的包容,我明白我早就被无常鬼拉下十八层地狱了。这病也许是我前世作恶的报应。母亲延长了我的寿命,是恩人、是我最亲最近的人!除了母亲,我最尊重是我的两位哥哥——他们补全了我缺失的父爱……!
我注定一生孤独。我注定一生幸运。我知道,像我样半残了的人,在现实残酷的生活中别人有时连悲叹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跪爬乞讨的样子也要被路人踢脚……
比起命运更悲惨的人,我没有资格哭叹——我至少还有父母的包容、亲人的关怀、和任性发脾气的生存机会啊!
三
今天是母亲节,我从“早间新闻”里看到一幕也许是我将来缩影的图片——一位九十岁的老太太在照顾一位六十岁的老太太……
为什么这样呢?原来六十岁的老太太是九十岁老太太的女儿。她的女儿在十三岁得了风湿病由此下肢瘫痪……
我是‘类风湿’,也属风湿病范畴,身上许多关节也已经废去了,可喜的是我还能站、还能基本自理,而且还能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但愿我的将来不至于像那位六十多岁的女儿卧在床上仰仗九十岁的母亲……
1米45cm! 1米45cm! 想想真可悲 ……自幼就患类风湿病症的我在十二岁那年就有这样的身材了!
四天整我没有服药,便感到浑身沉僵酸疼,双下肢肿得像个大铁桶,透亮丝丝的发着蓝光……
一年需要三四百元的药费才能保证我这身体有些儿精力。至少双眼不再酸涩、腰肩不再酸硬……一号那天去县里市委对门的“残联”办残疾症,虽然服务人员态度很好,但我仍心觉不安。此时此刻我才发觉自己原来是位不堪一击的残疾者(一级的重症),以前总想外出找工作,想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但现在……
四 几天来,苍穹如浓缩的高压表,气温达到三十多度,夏天的燥热在这落寞的晚春天气里显得极不寻常。暴雨前的气候里,闷热的空气中增多弥漫的负离子冲击着亚健康人的关节。不少人的风湿病明显地加重,特别是肩周炎发作的我,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酸痛无力的信息。
这时候我需要的是阔达人,心胸的容纳;心细安稳、平心静气人的慰抚,方才可除去我这焦燥闷烦人的忧虑……
心里明白的很:在这精气聚凝的壮年里,人的事业讲述起来是豪气冲天的,可真正的在实践中又是多么的力不从心!特别是我这样一心想靠壮年奋斗来改变晚年恶劣命运的人,那内心的焦燥——既不愿意看到生活中心满意足人的那种平步青云、傲然人的快乐;又急需事业有成人的指点迷津的心境使我在生活得意的人们面前“搞笑”的同时,又满心腹的怏怏不乐——这些好命运的人们哪,机遇之神总是光顾你们?
……这样怨天忧人的时刻,并不忘对着镜子翻弄着那缕缕的黑发,在长年少见阳光下如墨油亮的发丝中,原来几根怵目惊心的“银白”似乎又加添了许多!……
五
在现实生活中,我的衣食住行及所处的生存空间无不充斥着素净、单调、细碎的冷然感觉。用颜色来比喻就是周围都是“白、蓝、绿”的色调。日子久了,心理上总感到“气闷、压抑、冷淡”的绝望情绪——生活钻入了死胡同……
明知道是为了心理起到平衡的因素,骨子里却不知死活地反抗现实的残酷。渴望温暖、渴望救助、慰抚的内心是外人所难以理解的。
绰号是“冷美人”。那么冷美人、冷妙玉身披素白绿蓝的衣衫,骨子里却爱“赤、橙、黄、紫”的暖色调。尤其是“朱红”与“墨黑”相间相杂的颜色。
黑色象征“成熟”;红色象征“热情”。“成熟”又“热情”是我心灵最渴盼的关怀。
有时候,人在红尘路上走倦走累、走地灰头盖脸的时候,多想俯卧在“红”与“黑”颜色铺就的地毯软卧中足足地睡上一觉啊!?
六
在姥姥百天祭诞的那一天,舅舅家聚满了平日里不宜相逢的亲戚们。
老老少少,穷富不均,表情各异的亲戚偶尔闪现在我这“无脚人”的面前,内心的感触不像以前那样剌激的利害了——那时候,必然要泪流满面,背着人大哭一场方才罢体。可是这几年不知是麻木的心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还是生存的磨难已使我接受这样的现实,面对日久不见的亲戚竟然以一颗平常的心谈笑自如。那时候生理心理如孩子的我似乎满腔委屈,想用泪水来换取人们的同情与救助,可是现在我已哭变笑——我知道,就是哭哑嗓子,哭瞎了眼睛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甭说他们各自有难处,就是没有难处,我也不应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与同情上。何必在“傲人”面前来低三下四呢?我的身体不如他们,当然我也就不可能平等于他们。等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大家一同归入坟墓,讲得好听一点:灵魂同见上帝并肩下跪,也许我们才是平等的身份。但是并不希罕、也不感动为这可等待的希望。
“希望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鲁迅这人也太嚣张了,他难道没有想到:既使人再多,路也变为路,远远看去依然还是荒漠啊!?
七
一个人若是建立了小家就必然会脱离大家。
因为买电脑的事,虽然这钱并不是来自于他们的腰包,但我已然看出了同胞兄弟的不情愿(又也许是他们的女人)。因为他们有了各自的女人便分外对这钱财看重起来。我虽然从心里瞧不起这些“模范丈夫”,可我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他们?
我——一位必须仰仗强者生存的弱者、一位可怜兮兮独身的残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人类私心的本性?我知道上帝造就我这“弱者”成为亲人的负担已经是万不应该,而我这种仰仗亲情生活的心理也应该适可而止:在不触犯别人利益的前提下,我的存在也许能获得一丝同情的怜悯,反之我的生存就是一种多余和累赘。
我知道我根本已经失去叹息和哭泣的权力。一名成年的残疾者在其年迈的父母眼里,已经失去可怜爱的资本……
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在人类自私的本性里,所有的恨和所有的爱都是有限度的,这正如“友情无价亲情、无价、爱心无价……”和那“广而告之”上的宣传画一样是有一定幅度的啊!
我知道,我不是在向世人宏扬自私精神。我是在剖开人类自私的胸腔,把一颗殷红的“伟人、圣人心”塞进去,来延续这世世代代的亲情无限……
我知道,我说这话没人能听懂。
八
从2006年5月开始,我停止服用那含有激素的止痛药。到现在已经几个月过去了,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大的不适。
以前可是不行,每一天都得服用。不吃或者少吃,便感到浑身骨节上下像是受到背山似的沉重、针剌似的疼痛,伴随着头晕脑胀一直到重新服药为止……
查阅资料得知:这种病好像是由自身免疫变态引起的,属于国际疑难病症,被称为“不死的癌症”。我也不求它能 痊愈,只求它就这样保持着稳定,也就谢天谢地了。看看镜中那由于长期服用激素而肿胀的双腮,如今明显瘦削下去。我暗暗地祈求上苍:保佑!保佑!再保佑!
窗外的梧桐树叶一片一片飘落,几只小鸟在枝头喳喳地叫,秋天已由年青渐渐地成长,如今已经快老了。我从八岁就被这病击中,二十年来沉浸在病魔的海洋里难以自救,至到秋风扫落叶,这病老了的时候,而我的人也已经老了!
唉,其实我这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天下比我难过的人数不胜数呢!听说张海迪嫁了一位做官的丈夫,而且男人对她很是疼爱——这并没什么好嫉妒的,如果她不“被人们所知”的话,鬼也不会去娶她的。假如那样的话,她是否比我还会埋怨上苍不公?比我还会悲春叹秋?比我还会更深地被人们遗忘在爱情的角落里?
上帝说凡人有七情六欲,自然也包括病残之人。而病残之人如果一味地来索求这正常人才有权力,也需有能力得到的东西,那就变得可恨,不惹人同情。因为万事万物都有个平恒定律,上帝说:谁若索求这含有享乐性质的几分“七情六欲”,谁必然要回报我同样的几分“等值”,否则我必以相应的措施来报应他或她。不信,你就探探张海迪的心灵之海,你瞅她的压力有多大?——中国人民送与她一位100分的如意郎君;而她必须付出100分的代价来偿还这“赠值”……
想想张海迪,想想在世的父老乡亲;想想可爱的中国人民,又想起病残的我,不由悲从心发——像《人生》中的高加林一样,丢失了可爱的恋人只好抓起一把黄土,仰天痛啸:“我的亲人哪——!!!”
而我真的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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