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寒鸦·个人文集文章-小城故事（下篇）

　　四
　　
　　 “嗨！你在想什么呢？郭凡，都把我撩下半天了。”
　　我回过神来，嘿嘿一笑。
　　 “没想什么呀！想起最后一次去你家还书。我在楼下有几百个来回都没有决定上不上去，脚都走麻了。上楼比蜗牛还慢，下楼比兔子还快。”
　　 “你还好意思说呢。门也不进，招呼也不打，这是同学关系吗？”绢子调侃我了。
　　 “那不能完全怪我。你看你妈，嘴上喊我进去，身子也不挪动一下。”
　　 “再说了，进去了又怎么样呢？能单独一起说话吗？”
　　 “那绝对不可能。我妈最提防这个。防来防去给我防来个中山狼，借我爸爸的关系成了大腕，也把我给防丢了。”
　　 “不说这个好吗？绢子。”
　　 “你还是这老样子。人家不说的你从来不问，人家说的你也不一定听。你想拥有美好生活的虚荣心，但你缺乏自信和勇气去追求，故作清高，或者叫故作深沉。好了，不说这个了，烦人。”
　　 “那说点高兴的吧！你说你妈当时就怎么知道我和你交往呢？”
　　 “还不是你，每天下班站在巷角里张望我家阳台。我妈早注意到了。”
　　
　　和绢子交往的那段时间，幽静的湖岸边，吵闹的电影院，没人注意的胡同角落，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没怎么约定，我一下班就会静静的走进莲花巷。莲花巷有一个角落的视线正好可以看见绢子家七楼的阳台，一到时间，绢子会拿上一本书坐在阳台上等我的身影出现。如果我有事要离开或者不能来，我会在巷子的围墙上竖起一块砖头作暗号通知她。风雨无阻。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五年了。年年岁岁物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好多次我路过那里，我总要捡起那块被我抚摸好多次的青砖--青砖已经风蚀斑驳，把它在围墙上竖起再放下，再竖起再放下。围墙上的石灰掉得一干二净，零落成泥也不知去向。如皱纹般的裂缝爬满了青草，风雨中飘摇等待苍老。
　　
　　五
　　
　　 “绢子，忙吗？找个凳子坐坐吧。”这次是我主动找她说话，她也沉淀在回忆中。不远处就是广场花园。
　　
　　两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坐下来，眼睛随意的张望着四周－－不习惯的无奈，好像有眼睛看着我们一样的感觉。
　　
　　绢子打破了沉默。
　　
　　 “郭凡，第一次在装裱店看见你，清秀还说得上，就是太瘦了，整个一个套着衣服的麻杆在晃动着。后来在楼上又见到你，那身子除了排骨就看不见一坨肥肉。还自嘲说：科学认为，凡浓缩的都是精品呢。”
　　
　　第一次认识绢子是在同学开的装裱店里。他绘画我题字，做成礼匾成品出卖。那是一个下午，我独自呆在店里看书，暖洋洋的阳光让我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张开眼睛，一张饱满白皙健康青春的脸出现眼前，她也吓了一跳，两腮的霞云绯红。
　　
　　 “呀！你醒了呀！东西都快被人偷光了呢。”
　　 “你谁呀？有事吗？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自我介绍着。
　　 “我叫张绢。来了一会了，帮你看了半天的店了，也不感谢我呢。我是来买一幅画送给同学过生日的。”
　　 “选好了吗？”我问她。
　　 “选好了。你叫郭凡？”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墙上的字我都看几遍了。那首《陋室铭》写得真好，上面有你的落款题名。”
　　 “胡乱写的。对了，你选好的画上需要题字吗？”
　　
　　我们开始忙碌着。绢子看着我写，身体挨着我很近，身上散发着似兰似麝的少女体香。我的毛笔不停的颤抖，字迹的疏密间还真体现了“抖”功夫。绢子看见了，咬着嘴唇不让笑声发出来。
　　
　　我和同学住在商场六楼的单身宿舍，绢子来过一次后，开始了有规律的服侍我。我早上一般等她来再起床，等她送来的水果和早餐。简单梳洗后，就在床上吃早餐，绢子会一直盯着我吃完。我有时候说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吃呀，好像你是讨饭的一样的。她不管这个她说喜欢这样看着我吃她说不看我吃完心里不塌实。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爱她。这情感于我，没有刻意去疏远，也没有自然的激动，就像生活中的空气，你需要它但从没考虑过它真的有多么重要，仿佛它必然存在，天生就有。
　　
　　但有一件事我的冷漠真的伤了绢子的心。那次是几个朋友来我楼上娱乐打麻将，绢子正好也在。因为人手够了我就没上，开始和他们热闹着附和着，没和绢子搭什么腔。后来感觉没什么意思，无聊，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朋友们把我打醒把我臭骂一顿我才知道。我问绢子走了吗？他们一起数落我：
　　 “你这小子还记得绢子，你他妈真是幸福，也真的无情。你睡着了倒好，害得绢子一直跟你扇风，扇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我们想喊醒你她不让，走的时候让我们别吵醒你，别告诉你她走了。我们都看见她还没出门就开始流眼泪了。你说你是人吗？是男人吗？”
　　 ......
　　
　　我扭过头来看着绢子，她也在回头看我。脸上都写满了无奈和回忆。我想我该和她说点什么了。
　　
　　绢子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郭凡，没想到今天能遇上你，我很高兴，真的。一直期待有这样的机会和你坐坐，不为什么，也别说什么了。好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是发生什么也在明天将成回忆。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也许这就是缘分，也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得接孩子去了，我走了哈，有机会再见。”
　　
　　十五年后再一次看着绢子从我身边离开，只是没有了悲伤，多了些平静。
　　
　　一片落叶在她的身影背后飘落，形状如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