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凌晨三点·个人文集文章-城里的月光（第一部分）（第六章）

　　
　　第六章
　　
　　王芸芳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大家庭，他发现农村人朴实，不象城里人勾心斗角，妯娌们也很和睦，大嫂那人挺开朗的，喜欢张罗，是全家的主心骨，好象天生就有几分领导的天赋，后来才知道，大嫂还真是个干部——村妇女主任；二嫂为人老实，不过也挺有个性的，相夫教子，把家里拾掇的景景有条，两个小姑子就更不用说了，王芸芳把她们当成孩子。
　　
　　在林德生家呆了几天，王芸芳发现一个问题，林家是母系社会的现代版，女人在这个家里有绝对的权力，两个媳妇以婆婆为首，一个负责全局（婆婆），一个负责内务（二嫂），一个负责外务（大嫂），她们形成了一个很团结的集体，掌握着全家的经济大权。而这一点，王芸芳则自叹不如，她没有金钱观念，开了资全交给林德生，那样也好，自己省心，想花钱就伸手要，不必为柴米油盐而犯愁，在那个什么都凭票供给的年代，王芸芳觉得自己是快乐的。
　　
　　这不，回家的第四天晚上，婆婆就叫齐了全家人，让二媳妇带几个孩子去老大家，然后家里开了一个小会，会议主要议题有两件事，一件是林德生大妹子的婚事，一件是林德生他二叔家的事。
　　
　　林德生的爷爷生了五个儿子，林德生的父亲在家排行老大，自从林德生的爷爷死后，林德生的父亲就一直负责林家的大小琐事，这里包括林家年节祭祖，各家的柴米油盐事，还有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这些都要林德生的父亲掌舵。往年，各家倒也无事，但自从文革之后，却有些事情不得不去解决，那就是林德生他二叔的事。
　　
　　林德生的二叔早年在京城里读书，这是林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口挪肚攒下来的钱供他读完学业的，毕业后，他二叔在上海一家私营企业工作，他二叔是个大高个，人又长得帅气，被那家老板的大小姐相中了，解放前结了婚，公私合营后，林德生他二叔也成为了一名国营职工，五二年，那个老板出了国，后来听说去了马来西亚，五六年，他二叔也带着媳妇出了国，至今也没有因讯。文革开始后，镇革委会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林家的老二出了国，硬是要调查林家是不是里通外国，或是打入人民深处的间谍，林德生他父亲虽然不知道‘间谍’这两个字的含义，但他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词，就对镇革委的人说：“我一个农民，一辈子窝在这山沟子里，连省城都没去过，要是真想里通外国，我怎么把情报送出去呀？再说这山里有什么重要情报呀？无非是今年的收成怎样，那蚕挂了多少茧，谁家又生了几个娃，这情报也不中用呀。”一番话到是让革委会的人听乐了，但林家还是被列为县里重点监视对象。这样一来，林家的日子就不算好过了，不光隔三差五的会有人来问这问那，就连林德生他大嫂入党的事也成了问题，那个年月，什么都是要讲求出身的，全家几十口人的头上要是扣了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可就完了。
　　
　　镇里也说过，只要林家跟林德生他二叔划清界线，并设法让其回国坦白反革命罪行，林家就没有事，否则这帽子要是真的扣上了，想摘，也难。
　　
　　林德生他爹说家族的人绝大多数都不同意跟林德生他二叔划清界线，毕竟都是林家的人，林家自打从山东逃难过来，就没出过一个小偷小摸的，没一家离过婚的，更没一个兄弟不和的，林家之所以能团结亲睦，最主要的就是家和，怎能因为这件事而出卖了亲情呢？更何况他二叔也不是那种人，就算是反革命，也总得有个证据呀？如果说出了国的都是反革命，那中国驻各国的大使不都有反革命嫌疑了？
　　
　　做为一个农民，什么政治帽子都不太重要，大不了紧紧腰带，多干活少吃饭，倒也饿不死人，三年自然灾害都挺过来了，那顶政治帽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还是有些人会受到影响，包括林德生他大嫂的入党问题（这里应先声明一下，林德生是在文革前入的党。），林德生他三叔家孩子的入伍问题，这都要受到影响，林德生他爹的意思是让他三叔家与林家划清界线，大人苦点没什么，但不能苦了孩子，误了孩子的前途。这山沟沟里能多飞出去一个就多飞出去一个，为了孩子，林家会做出任何的牺牲。
　　
　　然而，林德生他三叔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三嫂虽然有点想法，刚要说，却被林德生他三叔给哧了回去，林德生他三叔指着他媳妇的鼻子说道：“老林家自古就没做出过叛祖离宗的人，想让我跟林家划清界线，打死我我也不干。”林德生他三婶子一脸委曲地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呀，大不了就让孩子这辈子在土里刨食呗，。”
　　
　　大家怎么劝，林德生他三叔就是不同意脱离林家，也拗不过他，这事也就只好作罢。林德生他爹跟林德生说：“他是你二叔，我们家这几个孩子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能做对不起祖宗的事，就算是革了我们的命，也不能让你二叔没有个名份！”
　　
　　林德生点头答应，他倒没觉得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影响，也许是农村人没见过世面吧，所以，上面的领导放个屁也当真。
　　
　　林德生他二叔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下面就该研究林德生他大妹妹的婚事了，屋子里的气氛也跟着缓和了许多，几个林家嫂子在逗着林淑芬，就连一向都少言寡语的二嫂也跟着大伙儿逗着她。林淑芬躲在墙角，用被子蒙着头，死活也不肯露脸。
　　
　　林德生他妈说道：“本该嫁女用不着这么张扬，但这回是嫁得太远了，那小伙子是城关镇五里屯的，是村里老赵家他三婶子的小姑子给介绍的，五里屯离我们这有二百多里地，人生地不熟的，怕孩子嫁到那里受了气家里也不知道，怎么说也是娘身上的肉，怎能让自己的孩子受气呢？但那地方离县城近，工分也高，生活要比这山里好多了，总比在这山沟子里找婆家强。”
　　
　　林德生他妈把那小伙子的照片找了出来，散给大家看，王芸芳接过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挺帅气的小伙子，梳着分头，白色的的确良衬衫，海军服裤子，一双黄胶鞋，衬衫的袖口挽上去一大块，手插在腰上，露着结实的胳膊，背景是一块画着天安门的画，一看就是在县城的照相馆里照的。
　　
　　林德生他妈接着说：“这小伙子叫许玉海，他爹原来是五里屯的生产队长，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姐姐，嫁到市里去了，家里就他这一个孩子了，贫农出身，家境挺好的，我就是相中他家人口少，没那么多啰唆事，才答应媒人相相的。”
　　
　　王芸芳有些不解：“那小伙子条件这么好，怎么不在当地找个媳妇呢？偏跑到二百多里外找？”
　　
　　林德生他大嫂接过了话茬：“我的弟媳妇呀，你还不知道这农村的规矩？山里的姑娘想嫁到山外，山外的姑娘想嫁到县里，县里的姑娘想嫁到城里，谁家的凤凰不想往高枝上落呀？他们村子又靠着县城，有点本事的女人都嫁到县城里了，剩下的姑娘当地的小伙子又看不上，所以就跑我们这里找媳妇啦？”
　　
　　王芸芳想想也对，不过又想想，就来了气，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过她不说又不解气，趁人不备瞪了一眼林德生，心想：“狗东西，农村的姑娘都是往高枝上落，怎么到了我这就偏往你那低枝上落呢？”
　　
　　此时，林德生他五叔拍了一下大腿站了起来，原来他媳妇二舅的老丫头也嫁到了那个屯子，不如过完二月（农家有个规矩，正月里不相亲。）让他媳妇二舅的老丫头帮着打听打听，好让老太太的心落底。老太太想想也是那回事，眼瞅着要过年了，这事急也没用，便嘱托老五要挂在心上，别开了春只忙自己家的事，把她大丫头的事给忘到后脑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