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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博达 2004-08-24 10:39 收藏:1 回复:7 点击:5538
一直以来，我都想给表妹写一点文字以资纪念，尽管她再也看不到了。可我还是写了，作为一个生命曾经存在过的凭证，证明一个生命还没有忘记她。 表妹出生那年我已上中学，听得她降生的消息我特意向老师请了假去看她。当我来到阿姨家时，她正仰躺在一张小床上，睁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无畏的看着周围拥挤的人头。从我的目光与她接触的那一刻起，我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因为在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美丽两个字。而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善意，竟咧开小嘴对我粲然一笑，两颗晶莹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围观的人们纷纷叫嚷起来，“看，她笑了啊！”“瞧！这小丫头笑的多美呀。”我静静的注视着这个小生命，让爱无声的在心底流淌。 我原本以为像表妹这样的天使是上天赐予人间珍贵的礼物，可是五个月后的一次检查却把我心中的无比美好给打碎了。那天早上阿姨像往常一样给她穿上小衣裳，推着摇篮带她到阳光下散步，当她看到表妹在春风里挥舞着小手，母亲怜爱的本能让她禁不住想抱起她，在她那苹果般的小脸上亲上一口。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让她永生心痛的一幕：表妹大张着口，眼泪直流，原本红润的脸蛋竟然涨成了紫色。等到阿姨惶急的把她送到医院，表妹已经喘不过气来。经过一番急救，这个小生命总算转危为安，然而确诊的结果却让阿姨的心整个的碎了：先天性心脏病！ 后来的几年中，在亲人们的格外关怀下，表妹一天天的长大，出落的也越发惹人怜爱。也许是与她初生时的那一眼相望，表妹和我特别投缘，我也尽己所能呵护着这个可爱的天使。与同龄孩子相比，表妹显得更早熟些，她不象一般孩子那样爱玩爱闹，只喜欢拿着一本书在上面写写画画，并常常缠着我讲一些或委婉缠绵或激扬飞跃的故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表妹对于出生后的那场大难已经不记得了，我们自然不会再提。直到有一天，当她看到我们都在为外公的去世而痛哭流涕，眨动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问我：“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死的？”我的心一颤，正想不出用怎样的话来安慰她，她却自己接了下去：“如果有一天我也像外公一样睡在这里，你们会像现在这样为我痛哭吗？其实我知道你们是因为爱外公，才会哭的这么伤心，外公知道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如果你们能够像这样爱我，我也会很开心的。”我听了心无来由的揪了起来。我不想让她小小年纪便面对如此沉重的话题，更不想让她纯洁的心灵过早笼上死亡的阴影。我轻轻檫去她眼角的泪痕，紧捂着她冰凉的小手，“咱们不说这些了，走，陪我出去散散心。” 走出门外，便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阳光静静的洒落下来，温暖着大地上的所有生灵。七月的庄稼正值青翠欲滴的旺季，热风拂过，便有生命的气息在身边欢乐的流淌。不远处挺立着一截茬口齐整的木桩，从其敝暗的颜色来看，遭受斧斤已有些时月了。当此炎日，茬口周遭拔生出的绿嫩新枝形容并不显出委靡，竟自泛生着鲜亮的色泽，其上滋生的青绿小叶，更有一股勃勃生机透发出来。我侧目看向一旁的表妹，只见她眼角的泪痕已在阳光下风干，握在我掌中的小手也渐渐暖和起来。我指着前面的那截树桩对她说：“盈盈，你看到那段树桩了吗？”表妹点点头，“看到了，以前我们常常在那棵树下玩的，夏天坐在底下特别凉快，可惜现在让人砍掉了。”我轻抚着她的头发，“其实人生也是这样，一路走来，风霜雨雪，挫折磨难，随时都有可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但是我们不能犹豫，更不能裹足，走过去前面才会有更好的风景，更美的天空。任何时候生命都应该是最坚强，也是最美好的。”盈盈眨动着那双莹彻似水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我的心里面去。“活着，不仅仅是为我们自己，更是为那些爱我们也是我们所爱的人!”“恩，我知道了。”我爱怜的看着她，心想等她再长大些应该就会懂了。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表妹尚未能真正理解我的话，便匆匆的离开了人间。 那是一天清晨,当阿姨又像往常一样来唤她起床时，素来乖巧的表妹却不再应声了。偌大的一张床上蜷缩着她小小的身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未曾被阳光蒸发的露珠。母亲来电告知我时，远在异地求学的我眼泪一下决堤而出，怎么也遏制不住。 现在，当我眼前浮起表妹那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脸，以及那双深陷却仍然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我觉得自己快被沉重的悲伤轧碎了。在那个一生都被病魔笼罩的瘦小的躯体上，竟有一双如此晶莹透彻、未曾被尘世玷染、并未对人世失望的无辜的眼睛，那是怎样矛盾的美丽啊！或许上天对真正美丽的事物从来都是毁灭而非保存，留给我们的只是美丽的背影，让我们空自惆怅和追忆。 我不知道在我以后的人生中是否还能看到真正美丽的事物，也不知道在看到之后是否还能把它保留和描摹下来。但至少在我以前的人生中，表妹的那双眼睛是美丽的，而我在脑海中已把它镌刻下来，并永远珍藏在心里。 假如这也能算是一种纪念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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