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花落做香泥·个人文集文章-悲情凤头簪

　　婉颖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知道自己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对方是三十里之外的杨家堡人。家境富裕，父亲在朝廷为官，小官人比她年长三岁，名为杨擎。自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儿郎。
　　在婉颖还很幼小的时候，父母就开始让她学习琴棋书画，教导的唯一理由就是让她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千斤小姐，将来出嫁的时候让男家另眼相看。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中，开明的父母给了婉颖很好的学习环境。
　　时光飞逝，一晃婉颖已是二八年华，终于等到男方来下聘的日子。婉颖在竹帘后面偷偷的注视着男方家来的人，看着堆满屋子的聘礼，看到父母满意的眼神，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别家妇，一抹羞红染上了粉脸。
　　一月后的黄道吉日是成亲的日子。喜娘忙着给婉颖对镜贴花，望着镜中的自己，一丝忧郁袭上心头。婉颖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美丽的女子，眼睛不够大，嘴巴不算小，唯一可以吸引人眼的是脸上那一对酒窝，笑到浓时能让人沉醉。听说官人自小到大都是外貌可取的一类，不知道等到他看到自己的一张平凡面孔时会不会感到失望。
　　梳妆完毕，最后从众多的聘礼中挑选出一个精致的凤头簪，此簪子金子打造，凤眼是两颗淡蓝的宝石，栩栩如生的做工，让婉颖一看就爱不释手。插上了已经梳理整齐的头发，带着满身红色的喜气，婉莹拜别父母走入花轿离开了自己生长了十六年的家。
　　三十里的路程两个时辰就到了，进行了繁琐的拜天地，终于把新娘送入了洞房。喜帕下的脸是紧张又羞涩的。婉颖听着外边宾客喧哗的声音，静静端坐着不敢有丝毫移动，因为娘交代过，喜帕只能由官人来揭开，不然会不吉利的，所以当陪嫁的丫鬟问她是否要喝水时，她也拒绝了。
　　终于喜宴散场了，婉颖听到外面踉跄的脚步声，紧张的连呼吸都快停止。她小声的屏退丫鬟，等着新官人来揭头盖。听到进门的声音，再听到坐下的声音，下来就再也没有了动静。婉颖偷偷揭开喜帕一角，看到她的官人杨擎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不敢叫醒他，只能维持原来的姿势等着。听着更夫接二连三的打更声，想到自己一整天的忍饥挨饿，婉颖的心从白天的激动转变成了晚上的委屈。
　　蜡炬成灰泪始干，喜烛的烛油点滴流下，如人眼中流之不尽的眼泪。东方的天空也已经呈现一片鱼肚白，伴随着雄鸡的报晓，天已经快亮了，屋中的两个人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洞房花烛夜本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但是婉颖却成了一个不被人问津的新娘。
　　终于天大亮了，丫鬟拍门声惊扰了两个新人。婉颖是在累及的时候依靠着床沿睡着的。丫鬟送来了梳洗的用具，杨擎这才想到该给新娘揭喜帕，盖了一天一夜的喜帕终于离开了婉颖的头上。抬起头接触到的是杨擎毫无表情的面孔。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长身玉立，五官俊朗，除了表情冷漠之外，是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但杨擎的目光只停留在婉颖脸上片刻，丢下一句：“快点梳洗，还要去敬茶。”就转身过去。婉颖的泪在忍了一夜之后终于夺框而出，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辛酸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吸引不了杨擎的视线，难道自己的长相真的有这么丑吗？
　　成亲那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杨擎呆在新房的时间只有洞房那一天，婉颖这个新婚夫人在他眼里成了摆设。一个月里说不到十句话。婉颖一直想找个时间问个明白，可是杨擎一直躲避着她。终于有一天，杨擎主动来找她了。面对着自己陌生的官人，婉颖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杨擎先开口了：“你我成亲已一月有余，今天是想告诉你，我准备纳妾了。”婉颖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才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不用来下聘，更不该把我娶进你家门，娶了我你不闻不问，让我行同虚设，现在才一个多月你就说要纳妾，你怎么可以对我那么残忍？”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梨花带雨的婉颖让杨擎心里有一阵不舍：“对不起，其实我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叫翠儿，是邻村的一个乡下姑娘，虽然我和你有婚约在先，但是我一直想娶她为妻。可是我父母不允许我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乡野女子做夫人，最后只是答应我可以纳她为妾。所以万般无奈我只能先和你成婚。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娶她了，因为她的肚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对你我只能说抱歉。”看着杨擎绝情的背影离去，婉颖哭倒在那婚床上，婚床的颜色还是那么鲜红，可是它并没有一天存在的意义。那一床的红艳，象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刺痛着婉颖的心。
　　吹吹打打中，翠儿进门了。杨擎再也没有踏入婉颖的房里。婉颖觉得自己得不到官人的喜爱，就象是深宫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还没有得宠就已经失宠。还好翠儿是个可人的女孩，并没有和她勾心斗角，有时无事就来找她闲聊，以姐妹相称。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让婉颖想恨也恨不起来。
　　没过多久，翠儿的肚子日见隆起，很快到了临盆的时候。可是阵痛持续了三天，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杨擎守在产房外一刻也没有离开。产婆没有办法了，只能靠挤压来帮助生产。终于听到孩子微弱的哭声，杨擎看着抱出来的白胖小儿，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婉颖站立在一旁，一阵辛酸袭上心头，如果一切顺利，这孩子该是她和官人的结晶呀。
　　孩子一切正常，翠儿却因为产后的虚弱没有醒来。当看到杨擎疯了一样抱着翠儿的尸体哭泣，婉颖的心跟着一起纠结。出生了儿子却失去了深爱的女人，婉颖觉得杨擎是一个可怜的男人，同情和怜悯深深包围着她的心，直觉让她决定自己更要好好照顾这个伤心欲绝的男子和刚出生就没有母亲的孩子。
　　又是三个月过去了，杨擎在失去翠儿的悲痛中一点一点复苏了。但是看到孩子他总是那种厌恶的表情，他觉得是这个可恶的小家伙害他失去了翠儿，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他不该用自己的降生来换取他母亲的性命。孩子虽然有奶娘照看着，但是婉颖善良的本性让她把孩子看的很重，她无怨无悔，视如己出的关心着孩子的成长。当有一次杨擎路过她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逗孩子说笑的表情，脸上的酒窝是那么生动。杨擎这才注意到婉颖原来是个这么善良大度的女子，所有婉颖的优点一下子全部涌上杨擎的心头。她知道他要娶翠儿并没有哭闹着阻扰，自己冷淡了她这么长时间她也没有生气，还是那么尽心的照顾着家里的大小事宜。而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却那样宝贝的呵护着，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杨擎陷入了沉思。
　　晚上，杨擎走入了婉颖的房间，这是两人成婚以来第二次单独相处，看着杨擎眼中的柔情，婉颖明白了他的意思，娇羞的低下了头，本该在一年以前的洞房花烛夜却在一年以后有了真实的意义，这夜月亮分外的圆。
　　过后的日子婉颖整天沉浸在突然降临的喜悦中，她没想到自己的官人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能做杨擎真实的夫人。她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家里的一切，对于大小两个男人更是付出了全部的心血。
　　杨擎开始注意起婉颖，慢慢觉得这个女子还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她的温柔体贴已经渐渐打动了自己一颗自从翠儿离开以后变的冰冻的心。这个女子的好是要靠发掘的，时间越久越能发现。
　　可是幸福的日子才刚开始，婉颖发现杨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到她房间也是越来越少。她刚开始只以为他是忙于政业，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从佣人口中偶尔听到的消息却让她感到害怕，佣人们私底下都在背后议论杨擎喜欢上了一个风尘女子，只因为她有着和翠儿相似的外表。
　　在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中，婉颖从杨擎口中证实了佣人的议论。那女子是醉仙阁的歌妓，和翠儿有着八分的相似。杨擎说：“我以为我可以完全忘记翠儿了，可是她毕竟存在过我的生命，而我又是如此的爱她。她走了，我又遇到了红灵，我知道这是冥冥之中翠儿替我找的替身。”听着杨擎这样深情的话语，可是却是对一个死去女子的爱恋。婉颖的心痛的不能自己。 “难道这几个月以来你就没有想过我吗？我才是你的夫人啊，你难道就不能给多一点的喜欢给我吗？”杨擎听到夫人这两个字，不禁哼了一声：“你放心，没人会抢你夫人的位置，当初我那么喜爱翠儿，她也只是做了妾。这次的红灵因为是歌妓出生，我要让她做妾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娶回家里，再说父母也是不会同意的。”听着杨擎让人心寒的话语，婉颖觉得自己的心如被冰冻：“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难道男人都是这种思想？你还想在外面安家吗？你可知道我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日子有多寂寞？我是整天以泪洗面的啊。也罢，我终究是无法得到你的心，这样活着更没有任何意义。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好自为知吧。”
　　乘杨擎不注意，婉颖从头上取下那凤头簪，这簪子自从成亲以来从来没有离开过婉颖的头发，婉颖把它当成是杨擎一样让它时刻伴随着自己。她轻轻抚摩一下，快速插入了自己的咽喉。听到婉颖的呻吟，杨擎慌了：“傻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我并没有说不要家。”“我再也……不要过孤单寂寞的日子了，到了阴曹地府……我会过的……比较快乐的，这根簪子是我最喜欢的，是你送的聘礼，给我做陪葬吧。”喘息着说完，婉颖闭上了眼睛。杨擎摇着头，喃喃自语：“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但是生命的流逝不是凡人能阻拦的，婉颖彻底离开了杨擎的生活。
　　杨家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婉颖的牌位进了杨家祠堂。上面刻着杨氏吴婉颖夫人之灵位。虽然没有己出，牌位是以孝子的名义列的，而孩子是翠儿和杨擎的儿子。一个活着时没有得到什么的女子，死后却拥有了永远的名分和孩子。还有那凤头簪，杨擎叫工匠照样打造了一根，婉颖原来那根就跟她一起埋葬了，新的那根放在婉颖的牌位旁边，杨擎让自己能时刻看到时刻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草率冲动，而害了一个善良女子的性命。让九泉下的婉颖没有预料到的是杨擎再也没有纳过一个小妾，而她是杨擎的唯一夫人。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也许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拥有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