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装人生
一支笔
2004-05-20 21:42 收藏:
1
回复:
11
点击:
5577
一直以来,都有写小说的冲动,却从没有付诸行动,不是没有素材(身边有好多事情很值得一写),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于踌躇间,岁月的长河漂白了我尘封的记忆,那些过往的流连,如光圈中的影像,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困惑得令我无从下笔。近日,偶得闲暇于书城一逛,没有买到中意的书,却于文山墨海中勾起了一段往事,感染着已近不惑的我。
那是96年夏天一个闷热的星期六下午,老天爷的脸阴得吓人,却久久吝啬着他的眼泪;头顶的风扇木然的打着转,和着窗外的蝉发出咿呀的尖叫,衣冠不整的我坐在值班台前昏昏欲睡~~;骤然响起的电话令我惊厥,低低地咒骂后,我抓起了听筒~~~
十脚踹不出个响屁的老爷三轮,载着我和师傅老姜十分钟后才赶到现场--新华书店。
大约半小时前,有人在书店窃取价值200余元的精装书一本,出门时,被“认钱不认人”的报警器当场扭获~~~趁保卫科长向老姜“汇报案情”的当口,我仔细打量起蹲在墙角的贼---那是一个有些委琐的中年汉子,穿着界于工薪族和拾荒者之间,双手交叉在膝前,指节因过度的紧握而异常苍白,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瘦峭的肩膀不时地痉挛~~~听到我的喝问,他抬起头,略显疲惫的脸上挂着血泪的污浊,显然不久前刚吃过一顿“暴菜”,看着威严的我,他的眼中满是绝望。
被雨淋着脚跟冲进所里。我的火气没有因为瓢泼大雨而有丝毫的消减。真真可恨!没有这贼,该是一个多好的“下雨睡觉天”!
没用我废话,他顺着墙根、非常懂“政策”的恢复了在书店的姿势;我点上一支烟,摆出了审讯架势;老姜坐在我对面,漫不经心翻看着赃物--介绍有关根雕和盆景艺术的精装彩印本。
例行的讯问后,得知中年汉子43岁、钳工、四口之家、两个女儿的爸爸~~~“你的钳活干的不怎么样啊!”我戏谑着说;他愣了片刻,下意识地挪了挪蹲麻了的双腿,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戏弄。“起来坐着说吧!”一直沉默的老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终于开口了。
审讯变成了拉家常~~~他和妻子在一个厂子,去年妻子下岗了,两个女儿刚上高中,一家人的生计全靠他来维持;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迷恋上了根雕,凭着干钳工的一双巧手,常找些树根鼓捣一番,让妻子拿到庙街文化市场去卖,以此补贴家用;那本书他垂涎已久,只是对于他来说价格昂贵,所以不惜“铤而走险”~~~许是老姜的和蔼让他情绪慢慢稳定了,言语也逐渐变得流畅起来,不似先前那般机械和木讷;而对于听惯了“上有八旬老母、下有未成年孩子”之流的我,颇不以为然。
信步踱出屋子,正遇上保卫科长冒雨赶来;寒暄过后,即痛斥贼之可恶,并向我转达了书店领导要求严惩窃贼的愿望。我当即拍板答复:没有问题,晚上之前就让他吃上“皇粮”!
老姜把保卫科长叫走了,在我面前,他又成了“惊弓之鸟”;“你别告诉我你只干了这一次啊!”我恢复了威严的审讯。在他的战栗下,把我所知道的法律条文,向他宣讲了一个通透,并满足于他更加的战栗。“小X,你来一下。”老姜的招呼,打断了我继续“深挖犯罪”。
“他挺不容易的,一个人支撑一个家。如果拘留,单位势必要开除他;通知家属吧,也不合适,以后怎么见自己的家人?另外我查过了,这个人历史上很清白,没有什么劣迹~~~~~我看批评教育吧。”
老姜那天说了很多,原话我记不清了,但态度很出乎我的意料。当了我两年师傅,还是头一遭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讲话,把我感动的有点不知所措。当时我能找出的唯一理由就是:一个年近50的警察被一个40岁的窃贼感染了。
接下来就是书的问题。保卫科长坚持着“偷一罚十”的单位原则,并不时向我投来企盼的眼光,但被老姜一句“没有法律依据”顶了回去。我也只得装做没看到。最后三人小组研究决定,书由中年汉子以标价买下。
掏破了裤兜、摆在桌子上的、连带钢蹦的30几元钱,令我和老姜面面相觑。
保卫科长又被老姜叫走了。后来才知道,老姜给书店经理打了电话,经理给老姜打了狠折,150元成交。据我所知,这是倔强的老姜第一次开口求人。
师傅就是师傅,书交到中年汉子手里时,没有忘记捎带着我:“我和X警官凑钱给你买下这本书了,你方便的时候再还,不急。接受一个教训!以后喜欢一样东西,得凭正道来。”老姜没有说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跪倒的中年汉子泣不成声,搀起他的老姜眼里分明也有泪花,搞的我鼻子也酸酸的。
送走了中年汉子,老姜搓着他的大黑手,腼腆的对我说:“小X,这事星期一晨会不提了吧,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这样做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但我还是坚定地说:“对,师傅,窃书不能算偷!”
事情似乎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年末,老姜调走了。96年12月28日,我接到了中年汉子的邮包。许是屈辱的烙印还未消退,使他羞于谋面而采取了这种方式,亦或这种方式更能表达他的心情。两个根雕作品和150元钱。
给我的根雕作品象山水、也象动物,不知是否他照着那本精装书雕的,总之我没有参透。送给了喜欢的朋友。
因为工作关系,现在时常还能见到老姜,我没有问过他是否参透了根雕,于谈笑间也都不再提及此事。但我知道,我们都在心里默默祝福中年汉子:
保存好你的精装书,走出你精装的人生吧!
被
文坛.浮 世
收录 原创
查看回帖
回 复
传统媒体或网络媒体转载请注明转自“胡杨林”(www.my510.cn),并付给作者稿费,否则即为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