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印(十八)--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满亭星月  2009-07-25 00:54   收藏:0 回复:2 点击:3750          

   又快到情人节了,却依然享受着这枯涩的生活,不能为我的写作增添一点新鲜的素材。打电话的时候老妈说我的外甥女和表弟们都在恋爱,我哈哈大笑,说这正是那么大孩子恋爱的时候,85后的天下。我这岁数的,不是在挣钱,就是在想挣钱,或者独身,或者已婚,总之与恋爱无关。
   所以不恋爱的人就只好写恋爱聊以变态,有关“爱情”的部分已经于这个周末宣告完成。这一章我写了将近二十页,篇幅超过了我的预期。正在写“女英雄”这一章,疲惫的时候就做些不用大脑的翻译,把即将写的“风流”部分需要引用的中文材料翻译成法语。一边翻译,一边仿佛身临其境,神思飘邈,沉醉在一种几乎是极致的美学里。这些风流之美而今已经渺然不可追寻,恰如与我有关的风流,也已经被岁月的风吹得不见踪影了。
   我的素材越来越美。青楼和沙龙的部分都是。美得我自己常常为它们拍案叫绝。于是也享受到一些煎熬中的乐趣,却不足为外人道。在我忽来灵感把嵇康和苏小小作为风流的传统典范写进这一章节时,无法抑制心中的兴奋。大学时代我只写过一篇与古代文学相关的论文,就是魏晋风流。当年熟读世说新语,有些篇章还能背下来。莫名其妙的就想起嵇康是个旷代美男子,“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如玉山之将崩。”禁不住滋生出暗恋的情愫。莫名其妙的就想起苏小小和李贺的诗,遥想着墓前凭吊,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是怎样动人的风华。对“风流”的写作勾起了我对很多美丽古文的回忆,其味也甘醇,其泽也清芬。读板桥杂记的时候,看到关于寇白门的描写“归为女侠,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以往,或歌或哭。亦自叹美人之迟暮,嗟红豆之飘零。”,黯然销魂。至于有关姜如须的描写,则让我抚掌大笑,果然文人骚客,风华绝代。我不自量力,把这些统统译成法语,明知道打折,还是觉得聊胜于无。最难的应该是诗意的风流,也就是我打算“大肆铺张”的柳如是陈子龙钱谦益的诗词往还,那曲折那情致那风雅那肝胆,我叮嘱自己千万不要让这些绝美的诗篇在我笔下夭折。我要全力以赴。写“爱情”那一章的时候,把陈子龙的“既攀折之非余情兮,恐迟暮之见遗。彼辛苦之内含兮,必厥愁而惠中。感连娟之碧心兮,情淤塞以善通。寄伤心于莲子兮,从芙蓉之荡风。”翻译成法语,真想缀上一句“分手这么有品的男人还有么”,痛恨自己必须客观冷静地写相关评论,真不酣畅。觉得柳如是如果和陈子龙一起战死疆场就好了,英雄佳人,空前绝后的风华。
   我亲爱的先生正在阅读我已完成的部分。他告诉我还没看完,但是他说:“这个主题很漂亮,非常有趣,就是在写作上,要注意句法。”又对我旁边的法国女孩说:“如果要找一个文化交流的朋友,她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我笑了,很欣慰。因为他用“漂亮”和“有趣”这两个词来形容我的论文,而没有什么比后面这句话更让我开心的了。我知道他这个“漂亮”的含义,意思是他原来没以为这两个实体的可比性是这么强,现在发现比较中产生的张力和美学了。他大概也猜得出来,我为这该死的论文苦熬甘休,但他猜不出,我已经变态到阅读天体物理来平衡这种写作的扭曲了。
   写女英雄,也在简单地追溯传统。写到墨子的游侠精神,写中国的侠客是阻止战争的,而不是引发战争的。写剑已经超越了武器的范畴而成为一种象征。写孟子的浩然之气,良知在社会正义中的主导作用,心中油然升起对先贤的敬佩,我对孟子的敬佩和对孔子是等同的,有些地方甚至犹有过之,我的朋友系舟把他定性为“中国古代十大被低估人物之一”,还是眼光独到的。我即将写李香君柳如是葛嫩林四娘,当年读红楼梦的时候,可没注意贾宝玉歌咏的姽婳将军出身青楼,而且还要和我亲密接触。桃花扇的词藻总让我感到余香满口,有些经典的诗句已经可以背下来。可是当我觉得本质上“风流”比“勇敢”或者“英雄”更打动我的时候,我又一次自我定位,在美学和道德之间,我更美学一些。这一点我像极了法国的巴那斯派,沙龙部分把它浓墨重彩,与我的本性相吻合,应该不会太难。
   写到论文中期,竟然渐渐地有了一种使命感。有时候深夜偶发奇想,那些美丽的女子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百多年后有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法国,用外语来为她们树碑立传,把她们美丽的风华传递给时空都迥然相异的外国佬。于是私下对那些亡魂说:“我会尽力表达的,虽然我的法语水准不及汉语一半。可是如果没有我来传达,你们还要多久才能被这群外国佬了解就更难预期。所以给我些期待,也给我些宽恕吧。”心里忍不住有些黯然,想到这些美丽的灵魂已经沓然无踪,不能不感慨丛生。
   眨眼间就二月了。半月后是冬假一个星期。我给自己下任务月底前一定要把“风流”写完,很沉重。这样我才能在三月底之前把初稿弄出来。因为我还有三个小论文要写。四月份的任务也不轻松。这样的日子看似“挨”,其实是“拼”的。感谢这段流年,因为很充实,很多收获。收获最大的是沙龙部分,不是研究,而是学习。在这个过程中,我真正了解了一些十七世纪不是特别著名的但却风格独具的作家,文学史上的一桩桩公案时而让我捧腹,时而让我悠然神往,时而让我感慨万千。沙龙中的主格调“典雅”在当时是被人嘲弄为“矫揉造作”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也被嘲弄。其实是男人不懂,不懂被压抑的女人对于完美而精致的爱情的向往,文学中对男子的苛求其实代表着一种生活中的创伤。今天看来,沙龙的价值观跟古典主义是合拍的,只不过男人不理解女人,如同白天不懂夜的黑。我需要借用的参考资料必须到图书馆的书库,架子上已经几乎完全找不到了。有一次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用一种非常诡秘的笑容看着我,看了看我借的书名,又抬头确定我的名字。估计她算是记住我了,因为东方人,不管是哪国的东方人,借这样的书都很让人惊诧。有一次我和日本人一起借书,也被“观瞻讨论”。
   买了一期专门讨论自由的杂志,TELERAMA的刊外号;一期关于自由主义历史的LE POINT的刊外号。我订阅的哲学杂志和“野性的大地”也到了,前者主要讨论法国左右派,后者的主题是马达加斯加的狐猴和关于雪的摄影。法国的杂志总让我爱不释手,有些杂志我已经决定打一生的交道,不然回国看不到就会憔悴而死。如果法国人自己对自己的成果波澜不惊,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荒芜过。不像我,走出沙漠看见人烟,欣喜若狂。
   有的时候,一边写论文一边播放着蔡琴的歌,感受着一种女声的沉淀。蔡琴的歌是属于回忆的,如磁铁一样吸引着人的回忆余音绕梁。一个经常陷入回忆的人代表着创造力的枯竭,也代表着理解力的成熟。回忆是一个用来填补苍白的东西,在色彩缤纷的时候,回忆不会叩门。喜欢“最后一夜”,喜欢两个句子,一个是“往事有谁为我数,空对花灯稠”,一个是“我也曾陶醉在两情相悦,像飞舞中的彩蝶”,这样的句子配上她的音色和婉转低沉的旋律,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沉醉。
   老妈和朋友寄的邮包到了。开始还觉得好多的牛肉干,吃起来才发现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我吃牛肉干和葡萄的速度总让自己惊讶,虽河马大象不能和我相比拟。这次邮寄的东西以食品为主,看来回国的时候我必然吃成彻底的胖子。老妈寄的食品都很健康,又寄了营养学的复印件给我,让我自己对照自己的饮食健康程度。结论是我的饮食结构可以打80分,扣下的20分主要在于五谷缺乏,个别蔬菜昂贵或者买不到。深刻感叹健康的重要,这是保证一切的前提,健康不可以透支,又要时刻维护,要如同珍惜心与脑一样珍惜健康。
   春天就要来了。学校的红梅开得如火如荼。回家已经并不遥远。在论文的忙忙碌碌中,日子很快就会过去。所以珍惜着当下,向往着未来。踏着夜色回家的时候,星空灿烂得让人屏住呼吸。以后回想“逍尘居”的时候,首先闪烁在心里的不会是树林,蓝天和花园,也不是猫和兔子,而是让人从心灵深处涌出音乐的夜空。宇宙很冷,所以我珍惜着自己的体温。感谢太阳稳定的光芒和地球恰到好处的距离让生命和人类的出现成为可能,感谢月亮的旋转带给地球的安稳,感谢木星转移了地球可能遭遇的大多数危险,感谢如此奇幻的银河和宇宙,感谢隐藏的上帝。此刻,忽然想起了印度哲学中的一个句子:“我渊深如海,我恒定如山。”
  
  2007年2月

作者签名:
后青春时代的女人,需要扩大生活的半径,需要提升交往的层面,需要在绿色的精神与生活中沸腾和冷静,需要坦荡无垠的爱和友谊,需要唱着响遏行云的歌声,在优雅中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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