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拜堂[转载]
 
 
三公主  2007-12-08 18:57   收藏:0 回复:0 点击:3388          

  
   他奶奶要走了,这是我早就知道的;我们将要在奶奶的灵前拜堂,这也是我早就知道的。这一切如期而至。
  
   在重阳节奶奶生日前的那个星期六,我第一次跟他回了全州,看奶奶,81岁的老人家看起来身体很硬朗很精神。没料想我们才走没几天,奶奶就生病了,当时只说是小病,关节炎痛,怕是天气变冷的缘故,他马上回去了,开车带着奶奶去医院开了药回来,打了针,似乎渐渐好了。没过几天,便又听说奶奶身体不舒服,于是第二个星期天我们又一同回了全州带奶奶去医院检查,说是药物引起的心脏不舒服,又开了几副药回去,想是好了,于是平安过了一个星期,可是在第四个星期,我们决定去选婚纱照的时候,他突然接到电话说是奶奶病危,这老人家的身体虽说是料想,也不曾想过会如此快,于是我们取消计划向全州赶去。回去路上顺便请了医生一同去。奶奶几天前已经移到老房子(很古旧的房子,现在是作为灵堂),其实家里人已经都做好了随时的心理准备。医生看过,说是盆腔里长了瘤子,来得太快,可能捱不了几天,爷爷也是说,还是不要再浪费钱吧,开些止痛的药让她少受些痛苦便好。此时的奶奶已经骨瘦如柴,虚弱地躺在床上呻吟,只在睡着时会少些痛苦,那天晚上,大家伙都围着火在房外守着奶奶到很晚,后来的几天大家也都是这么守着通宵,作为长孙的他也时时刻刻守在奶奶床边,后来据他说,只要奶奶对他有话说总就是交待他一定要跟我在她灵前拜堂(当地风俗,此时长辈逝世,必须三年后才能结婚,除非与对方在灵前拜堂),所以在星期天我将要回校时,他妈妈交待,万一奶奶老了,我一定要请假过来。我答应了。
  
   星期二那天上午上完课,我便接到司机小黄哥打来的电话,说是奶奶老了,要来接我吧,虽然我是有心理准备,但是事情来时,我还是感到不知所措,他打电话过来,叫我还是星期四中午上完课再过去,于是我开始准备请假,本周又正逢学校百年校庆,大家都为这等大事忙着,让我去跟领导请假真是件为难的事,还好领导非常近人情,一下便答应了,我真是就差没给他磕头了。
  
   星期四那天上完四节课,司机早已经在校门外等着。在高速路上吃饭,到桂林又一路接了几个人,换了辆车,我就这么从中午十二点多坐车一直到傍晚差不多六点,到了。下车,远远看见一个身穿白色孝服,头戴红布(后来在听别人交谈时才知道,带红布是因为奶奶年岁较高,且四世同堂,孙子辈往下的都要头戴红布)的人向我们走来,白色孝服以下的黑色裤子早已经跪得灰灰的,一双运动鞋也是一层土灰,在鞋头也都贴着白布,整个人脸色憔悴,那是他,简单安排了一些人后便拉着我向老房子去,我从小到大其实都没参与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才进到大堂就被人递了条白布,其实我是不要这个的,他带着我一连串地点香、烧香、烧纸、跪拜,给我系麻线,穿孝服,戴红布,接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入帷幕后跪下,并且还要双手抚地,低着头,原来是有人前来祭拜奶奶,每有人来,子孙们都必须在帷幕后跪着承礼,来者祭拜完必须来扶起这些跪着的人,我们才可以起来,这时我才有时间偷眼看,大堂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帷幕后跪满了穿孝服的子孙,老老少少,有头带白布的,也有头带红布的。在我们跪着的右边,放着奶奶的棺材,还没盖上,奶奶躺在里面,脸上盖着东西。我想起司机在路上跟我说,跟他这么久以来没见过他流泪,那天把奶奶抬进棺材时,他流泪了。我们就一直这么等着,有人来,哀乐一响,我们便跪下,如此不知多少回合,我的膝盖和手指都已酸痛,裤子也满是土灰,这么些天他都这么过来的,还要不停地安排来的客人,如此辛苦忙碌,我还跟他较了几次劲,我久久地看着他的侧脸,满是愧疚与心疼。到吃晚饭时间,人也基本来齐了,四十多桌,我也开始跟着他去招呼客人了,大家热闹地吃着,我也随便吃了些东西。
  
   晚上十点多钟时,便进行了我此行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与他在奶奶灵前拜堂。其实仪式很简单,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红盖头,只是把孝服脱掉,穿着平时的衣服,当时想让我换件颜色鲜艳些的,可是在我出门前,阿杜千交待万交待,一定要颜色黯淡的衣服,不能化妆不能带头饰,于是我所带的衣服都是一个色调。他也只是稍微打理了一下,换上了皮鞋,有人给他在身上围上了一条大红布。仪式由大叔父主持,首先发语,简单向乡亲解释拜堂因由,说明要举行个简单的婚礼,于是大家都站起来了,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只留给我们足够大跪拜的地方,气氛也开始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大家都笑眼盈盈地看着我俩。喜乐奏起,“一拜天地!”大叔父声音高亢,我俩对着堂外站定,男左女右,行跪拜礼,三下;“二拜爷爷奶奶!”爷爷坐在奶奶遗像的左边,我和他转过身,换了个位置,保持男左女右,跪拜礼,三下,爷爷给了我们一个红包;“再拜父母亲养育之恩!”他爸妈坐定,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俩同样跪拜礼,三下;“夫妻对拜!”这时气氛更热烈起来,他在旁边观礼的同学嚷到:“一定要碰响头才行!”我们对脸站定,笑着看着对方,拉着手,弯腰礼,三下,还真是每次都碰响头,“礼成!”这个仪式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回到另一处房子的前堂,我们仍换上孝服,他还有同学要稍微地闹一下,以示闹洞房,据说这还算最轻的,要我们俩一起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放六碗当地现煮的姜茶去请他们喝,请他们喝时,要按他们的要求,叫他们为叔叔或是爷爷,总之是往辈份大的叫,由他们来定,还要用全州本地方言,俩人必须同时叫“叔叔(爷爷),请喝茶!”连表弟和他女朋友我们都得叫成“表叔表婶,请喝茶”。有些故意刁难的真是叫几次叫不成,真是无奈透了,不过这真的算最轻的了,因为还有一次正式的婚礼,他们等着呢,真惨!不过还真是调节了下气氛。这天十一月八日,立冬。这次仪式,虽然很简单,但我与他在一起的心理感觉确实不同了,说不清为什么。
  
   我们仍回到老房子的大堂,给奶奶守灵,这是送奶奶的最后一晚,奶奶要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出丧,谁都不能睡的,人人都已经是极度困乏了,尤其是他,坐着坐着都会睡着了,有时醒来就到奶奶灵前跪着烧香烧纸,我知道他跟奶奶的感情,便也跟着他在旁边烧。不烧的时候,想睡,撑不住,就俩人扶持着睡,凌晨,启明星升起时,举行了个仪式,所有穿孝服的子孙,手里拿着一叠纸钱,排着队,倒退着,从奶奶灵前过,点着纸钱,一路点在地上,一直引到外面的田地里,敲锣打鼓,燃放爆竹,这仪式是何用意,我不太清楚。回来时又是个仪式,要给奶奶盖上棺盖,其实还并未到完全盖上的时候,只是让子孙们哭一哭,这时奶奶脸上和布也揭开了,让子孙们再看看奶奶的遗容,大家都哭得很是凄楚,那场面,谁看了也受不了,他也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我也不住的擦着眼睛。接着要给奶奶祭酒,两个两个一起来,我跟他一起,将斟好的酒洒在棺前,然后用斧头敲打一下棺头的一枚钉子。
  
   奶奶出丧的时辰到了,要盖上棺盖了,大家都跪在棺前,看着奶奶哭得很厉害,他要捧着奶奶的遗像,手里还要拿着引路的魂幡,跪在地上,要盖棺了,他把遗像和魂幡都交给我,挤上前,为了看奶奶最后一眼,出来时已是泪流满面。神汉神婆念念有辞,棺口已经涂上了密封的树脂胶,盖上棺盖,打上棺钉,捆绑绳索。子孙们一行排开,同样倒退着,弯着腰,一个推着一个的背,似要阻挡棺材出门,不舍意,每走几步都要下跪,我跟他并排着,捧着奶奶遗像,拿着指引幡在前面低着头弯着腰,且行且跪,一直到百米开外才开始正着走,乡亲们,亲友们都来送奶奶了,场面宏大,我直忍不住地抹眼泪,一路爆竹鸣响,敲锣打鼓,吹唢呐,绕着村子慢行一圈,便开始向墓地走去……走了较远的路程,到了一个小山丘,墓穴是已经挖好了的,一人高的深度,用公鸡血祭过,便把棺材用绳索吊入墓穴,待给棺材正好位后,子孙们开始将手中的太上土奋力掷向棺盖,然后就是用土将墓垒好,完成,大家都可以回去了,子孙们等着第二天来将坟墓加土垒高,还有其它的一些什么仪式都到第二天来完成。回去后大家吃午饭,送亲友,在大家都还正吃饭时,又举行了个仪式,好像叫“全孝”抑或是“传孝”(方言的缘故),就是所有的子孙排成一长列,由奶奶长子带头,用一条长长的薄膜顶在所有子孙头上盖住脸,到每一处吃饭的地方,向所有亲友行集体的跪礼,此仪式完成后就可以将孝服和红布去掉,只系着麻线。亲友吃完饭过来给奶奶遗像告别祭拜,在场的子孙同样要在对面跪拜承礼,亲友祭拜完来扶起才可以起身,然后燃爆竹鸣礼炮送亲友。最后是请奶奶遗像回到她原来的住处,便于家中人瞻仰,当时他开车去送亲友了,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我这个准长孙媳妇身上了,后来他表弟还戏称我已经开始履行责任义务了。这一天多下来,真是累到极点,腰背腿脚无一处不酸痛。
  
   第二天上午子孙们便到奶奶的坟上去了,给她加土,烧些东西(葬礼上的用品)这时可以将身上系的麻线取下烧了,我将自己与他的麻线系在一块儿,打了个结,扯扯紧,一同扔入火中,抬头时发现他正看着我笑。一些人也将那些红布白布条条系在周围的树枝上,大家都要往坟上铲土,扔土块,然后焚香,烧纸钱,祭酒。其中有项仪式挺有意思,就是给奶奶坟头背土,用自己衣服的后襟兜着土,爬上坟头,背对前方将土倒在坟头,并可同时许愿,最先他上上去,我当时突然看着他的举动直觉得好笑又可爱,以为是搞怪,后来才知道是有意义的,我肯定也要做的,要三次,我上去的时候,听到他妈妈还有个婶婶许愿保佑早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最后是将所有的花圈盖到坟上,燃放爆竹,一个在我看来长长而又隆重的葬礼就这样结束了。此事过后,我们的感情又加了一道砝码……
  
  [来自新浪博文,作者:小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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