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三公主·个人文集文章-请管理员删除。

　　
　　题记：人世间——一个人自出生那一天起，冥冥之中就有上苍注定他今后所走的路。可是为什么后来一位“人物”的出现或一件“事”的发生又能彻底改变他的命运呢？
　　一
　　晓春长就的星眸剑眉、方正鼻梁阔嘴巴，是无名寺山脚下一个小镇上四年级的学生。他没有父母，本该是在孤儿院生长的命，却被一位自称是他外婆的（从乡下赶来的）郭老太太收养了。
　　郭晓春从小不爱读书，对舞枪弄棒却情有独钟，喜欢津门大侠霍元甲、少林弟子李连杰。可惜外婆收入有限（靠卖花捡破烂维持生计）不可能培养他的兴趣爱好，不然送他到附近新创办的武术学院去进修才艺倒是满有前途的。
　　郭老太太虽然收养晓春，但好像并不喜欢这位无根无姓的且又调皮捣蛋的外孙。又也许是乡下人，节俭惯了的——她从来不多给晓春一文零钱，也不让他上街乱买东西。看到身边的同学个个出手阔绰、放学来回多有小车接送，素来衣食寒酸的郭晓春，不能不有些想法：“外婆，我也想……”
　　“我知道你想！”外婆的口吻奇寒无比，“长就的纨绔子弟连块石板都扳不动，将来能学成个啥孩子哩？”
　　晓春脸红了，这块长满青苔的大石板一直躺在小院内阴暗的角落；虽然不甚碍眼，但外婆年纪大了出出进进总有些不方便。半年前，外婆就叫晓春想办法挪去石头，可是贪玩的他一直没当回事儿。
　　“大约外婆对我不满意、嫌我懒，所以对我学武的事不关心？”晓春想，“明天是周末，我要乘外婆去街上卖花的空儿，把这所好像积存了几十年灰尘的老院子来个彻底的大清除，放显得我郭晓春不愧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二
　　这所“院落”是老太太祖上遗下的，晓春听外婆讲过：她在乡下时认为小镇开发企业早铲除了呢，没想还留着，真是意外，老天总算有眼使她祖孙俩得以暂避风雨了。至于外婆为什么在乡下住着？又为什么过着如此清苦的日子？这些问题，晓春不敢问，外婆也没提过。
　　大清早，外婆就像往常一样出门1去了，晓春知道，外婆必得黄昏等街上的人们都散光，她花篮里的花都卖完才肯回家来，然做了一锅粥让晓春先吃，自己则坐在炕上数着这一天下来挣了多少钱，又慢慢地盘算着明天是否还能再赶个好市？
　　“外婆每日早出晚归的辛还不都是为了自己……”晓春想到这儿，一个跟头翻下床来，到院中“呼呼呼”东南西北打了一通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迷踪拳”然后两脚合拢深呼吸——他迅速地把整个院落扫描了一遍，最后一对剑眉星眸停留在青石板上。
　　青石板年深月久地赤身于天地之间，受日月之露的滋润早已是苍苔布满，所嵌入的周围的泥土也是苔深泥滑。傲气的少年把吃奶的劲头都用上了？满头大汗也没引惹得青石板的怜惜，照样不理不睬的纹丝不动半分儿。
　　五月的天气，不热也够火的。晓春光着背，咬着牙满院子的找棍棒，发誓不摆平这小小的石块，他就不再姓“郭”了。那件湿透了的汗衫被扔到了墙角，大约是觉得委屈故意溅了几粒泥土在上面，想引起主人的注意，可是主人的“疯劲”又把它吓傻了。
　　晓春正用一个碗口粗、两米长，结实的木棍向石板的身下撬去——那石头儿沉不住气了，开始一点一点地移动……自命不凡的少年正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二千多年前的一位叫“阿基米德”的圣人早想采这法子：利用杠杆来把地球掘起……！
　　三
　　在青石被挪开的同时，房内突然“吱扭”一声有轻微的响动，“大约是鼠群在捣乱？”晓春猜想那间久无人居住，盛杂物的柴房此刻成为耗子们的“议事大厅”倒也别致有趣。可是他用手再抠挖石板上的土时，脸上的神情变了——一束生了黄锈的细铁丝一端牢因地系着青石板，另一端向柴房内延伸……
　　晓春想剪断，可是好奇心又使他随着铁丝向柴房摸去，“好乖乖，石板立在柴房的墙角，铁丝所走的方向都是隐蔽处，怪不得以前无人注意哟！”
　　晓春发现铁丝通向一只蜘蛛网密结的废置衣柜里便不见了。
　　面前是一个黑幽幽的地道通口：一阶一阶的向下、向下又向前，向前……弯弯曲曲的两边是伸手可触的岩层土壁。蜡烛的火苗在充满霉味的细弱的风里，晃晃悠悠是那么微弱的可怜，照亮眼前巴掌大的地方。匆忙中，晓春神情有些慌，他只胡乱地穿件汗衫短裤，不知什么力量使他有如此的胆气，借着一支蜡烛的火苗闯进这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来了。
　　约有半个时辰的滞留，晓春扔掉了残蜡，跑了起来，前面出现了一丝光亮：淙淙的水流，悦耳的鸟鸣，满目的各色盛开的花及奇异的树木，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这是到了神仙的地盘？”晓春自言自语着回头望去，自己好像是立在一座山上，地道出口就藏在那丛茂密的草颗中——一处难得的隐匿所在！
　　一围院墙圈住了一所庙宇，这庙宇晓春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高高的院墙内好像有许多“和尚”在此比划拳脚？
　　晓春急得抓耳挠腮，借着墙边的一颗大橡树比山中的猴子还利索，“哧哧哧”几下就爬上了树，趴住墙头如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向下张望，这一望，他的魂似乎吓飞！
　　四
　　晓春看到了什么？围墙下面好像是个练武场，远处有处亭子，里面隐隐约约有许多兵器，“大约是刀枪剑戟之类……”晓春凭着想像猜测着哪一种兵器适合自己使用。
　　场地中央站着一位教练模样的秃头和尚，正双掌前推、两脚分开，在示范一种不知名的拳术，四周有十几位小“和尚”围成一圈，脚手并用跟着比划。偏有两个小和尚在互递风情，暗中你挤眉、我噘嘴，不亦乐乎地传着信号；另有两个小和尚看不顺眼，虽目视前方，脚板儿却一勾；就听“扑通，扑通，扑通嗵，”成片倒下，哭爹骂娘、嚷声震天！这景像把位教练气个半死，长长的道袍子上下左右翻飞，霎时间，十几位小和尚都挨了重罚……
　　“哧溜溜……”晓春从墙头上滚了下来，一手捂住火辣辣的腮额，屁滚尿流地向地道的方向窜去。
　　晓春挨了打，这是他出娘胎以来不知是第几次挨揍？以前在孤儿院就不提了，自打上学起，老师就经常赏给他耳光吃，这是因为他成绩不好，再不就是和高年级的同学打架（晓春从不和低年级的学生较劲）；回到家里虽然没人打他，但因为他的好吃懒做，也常常遭到外婆的训诉——这些都是没法儿改变的事实。晓春对“挨打”之类的体罚已经麻木，所以这次他虽然遍体鳞伤，鼻青脸肿地从地道里逃回来，心理上除了受一些微小的惊吓外并没感受多大的刺激，而且他还很满足，觉得收获不小，因为他得了一种宝物。
　　什么宝物呢？
　　——《武术秘诀》。晓春是四年级学生，《武术秘诀》白纸黑字四个字印在封皮上他还是认得的。“这巴掌挨的值！”他想，“拾到一本书。这书肯定是那秃头藏在袖口里的，今儿落在我手，哈哈！‘天下第一’是我的啦……”
　　在这静寂的小院里，晓春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急不可待地照着“密诀”上的招数比划起来。
　　他不准备把发现“地道”的密秘告诉外婆：不是怕吓着老人家，而是担心外婆一旦知道会整日唠唠叨叨个不休——不会让他再去钻地道玩儿了。
　　五
　　这以后的周末，别人家的孩子看电视、写作业或者跟父母一块儿去逛街，唯有郭晓春不看电视、不写作业、也不帮外婆卖花去串街，只呆在家里捉摸他的那些“武术秘诀”。外婆已经习惯了晓春这样子，不要求他什么“德、智、体”全方面发展，只求他不在外面打架斗欧、惹事生非就谢天谢地了！
　　晓春自从拥有一本《武术秘诀》又拔涉“千山万水”冒着鼻青脸肿的危险钻地道去偷了几次“艺”后，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和“霍元甲、李连杰”那样的大侠相比了，既然拥有一肚子的高超武功不行侠仗义、不济贫劫富显露一下自己的好身手，那还称什么“武林好汉”？最少自己在学校里的绰号“郭大侠——郭靖”也属不虚了！
　　对于同学给起的“郭大侠”这绰号，晓春实际上并不满意，他想当“杨过”——《神雕侠侣》里的“独臂大侠”杨过。可惜他不是“独臂”也确实没有人家杨过的那种本领。可是学校里的那两三位“害人虫”他还是大可以摆平的。想起学校的四大害虫，晓春就恨地牙痒痒。
　　“四害”之首是镇长的独苗儿，同他一个班级，那小子最喜好朝女厕所跑，没事就逗逗那些女生，撩撩人家的花裙子，以此为乐。同学、老师怕他有权势力的老子，没人敢吭声儿；他想教训只是没有好机会。
　　第二第三位祸害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五年级的学生。虽然他们的老爹是位有钱的款爷，可是这俩小子还知足，平常以欺凌弱小、霸人钱财为乐。以前他是打不过这兄弟俩的；第四位是三年绩的学生，虽然也是位欠挨的“露头青”，但晓春从来就不以大欺小这是他做人的原则，所以他不打算怎样人家小弟弟辈的。
　　“镇长的儿子外号‘太监’不胜自己的拳头砸……“晓春想，“太监辈的残废玩意儿也值得人打？倒是那大宝、二宝双胞兄弟，自己倒要费点神……至于三年级的那‘小萝卜头’嘛……自己……”晓春禁不住打起了哈欠。
　　不等外婆回家来，十二岁的少年已经入了梦乡。
　　六
　　郭晓春的家离所在的小学并不远，一条直道儿多说二十分钟可赶到，这一点很让郭老太太省心。
　　星期一，晓春去上学，刚走到公路就碰到大宝二宝兄弟俩。
　　“真是冤家路窄！”晓春想，“怪呀？俩活宝改邪归正了，是不？为啥不坐他老爹的电驴子（摩托车）？
　　“老郭哇！”二宝拍晓春的头，是戏弄的口吻，“放学陪爷们儿下馆子。今儿是小爷我的生日，有什么孝敬小爹的吗？小爷我……”
　　大宝以手点着晓春的额头用轻蔑的口气对他兄弟说：“这小屁眼儿缺爹少娘、穷光蛋一个，教我怎么向我的朋友介绍？二宝，你还是免了吧！”
　　“有‘太监’没‘大侠’不热闹。”二宝对大宝说，“你唤你的‘太监’，我请我的‘大侠’——咱们各不相干。小屁眼儿，我是叫定了！郭侠客，你说呢？”
　　“喂！太监，你过来！”大宝朝公路对面喊，“你爸给你多少钱？你给我买的啥生日礼物？你老爸的秘书咋没开小车送你？你在和谁通话？”
　　晓春看见镇长的儿子从那边走来笑嘻嘻地，手里拿着一部“小灵通”正在拔着号码，不由得心头火起，“妈的，一路货！……都该死！”
　　他一手推开二宝，飞脚就向大宝踢去。二宝吃了一惊，挺身就抱住自己的哥，这一脚结结实实替大宝挨了。
　　兄弟俩大怒，联手向晓春逼来……
　　若在以往，晓春是万万不敢硬拼的，可是这一回，他好像满不再乎了，机擎地躲开二宝的凶狠，又出其不意地借跑来的‘太监’迎住大宝的拳脚，就在镇长的宝贝儿子鬼哭狼嚎的同时，他已把二宝劈头盖脸痛揍了一顿。
　　“二宝和太监既被‘拿下’，剩下一位大宝又何足挂齿？”晓春想，“大宝最可恶！今儿不狠教训他一次，今后只怕更要被他奚落了！”
　　所处的地方是公路，又是上学时间，他和大宝打斗的光景引来许多看热闹的小学生。其中有几位素惜和晓春交情不错的同学，看到大宝被压在公路上已经鼻孔冒血了，赶忙拉住晓春：“快跑！快跑！太监拨手机叫他老爹来抓你了！”
　　于是这一帮学生把趴在地上“哼哈、哼哈”嚷疼的大宝、二宝和太监又各踢一脚，这才拉着郭晓春撒开双腿向学校跑去。
　　——在学校的路上，他们商量：若有人问起此事，拒不承认。
　　七
　　其实和晓春要好的那帮同学的想法是掩耳盗铃。（毕竟是小孩儿心肠，幼稚是免不了的）就算他们不说，难道其它看闲的同学都能闭住口？
　　所以没多久，整个校园就沸腾起来——四年级的除害英雄“郭大侠”郭晓春的名气顿时像正月里的焰火在校园的空气中美丽起来。
　　“四大害虫”在学校愈是臭名昭著，郭晓春就愈被人们看重。所以同学们把他团团围住，钦佩敬服的神情随着欢呼声向晓春不断地传递着，平素要好的同学为他呐喊助威。晓春的脸涨红了，不好意思的他拼命想扳开人群逃开，可是在人堆里有一个人比他还张慌、更想溜得远远的。
　　这个人就是晓春放他一条“生路”不与其计较的四害之一——三年级的那位（想欠挨的“露头青”）小萝卜头。他看到这个场面，当然体味到自己在同学们心中份量的轻重了。又想到校园“四害”已栽倒“三害”，自己大势已去，今后何去何从？因此愈想愈想害怕，愈想愈不敢和郭晓春对眼，只想快快躲开。
　　四害已“除”，所有的同学，包括老师们都大吐了一口气，认为雨过天晴，校园空从此澄清，大家可以安心地学习和娱乐。有几位热心的老师还订了计划要为晓春补习缺失的功课，发誓要把他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全国十佳少年！要为伟大的祖国培育栋梁之才！
　　晓春受到如此的恩宠，十分感动，觉得自己以前实在不像位学生——打架斗欧、放肆张狂、既不努力学习又四肢不勤，实在辜负老师的期望，外婆的辛苦！
　　晓春既然这么知道悔改，一定不愁做位好学生的，可惜这一切新气像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假像而已。当然一开始他是认真的，可是后来，镇长夫人领着她那宝贝儿来找校长，立逼喝声要求学校开除那位骚扰镇民身心安宁的流氓、无赖——郭晓春；还有，二宝老爸要反悔捐给学校教育事业的几万元人民币；还有……还有郭晓春这位学生确实……确实无可救药！……无可救药！
　　———最后校长宣布：开除四年级学生郭晓春学籍，并驱逐出校园……
　　八
　　外婆识字不多对晓春被赶出校门的事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担心从此晓春没了约束，要是再去街道同镇上的一些小痞子搅混在一起怎么办？所以外婆出门的时候总是把晓春锁在院子里。
　　开始的时候，晓春呆在家里还能安份守己，日子一长，可就憋不住了，特别是听到外面串街走巷的小贩拖着长长的音调吆喝：“卖——糖葫芦——哟！”他的口水就总是流得好长、好长，堵也堵不住。
　　晓春想出去，可是院门上上下下连一个猫大的洞隙都没有。所有的缝隙都被外婆请来的工匠用水泥抹涂地平整严实，连一只蚊子都钻不进来。看来只有施展孙悟空的“筋斗云”了？晓春望着高他二倍的四面墙头，心里面在盘算着主意。
　　他从房里搬来一只凳子，然后脚踩凳子，手趴脊瓦，一蹭身翻上墙头。就在他猫腰从高高的墙头向下蹦的时候，忽见有个人向这边冲来，脚下跑着，嘴里还咕哝着：“我看你这个小毛贼，向哪里逃！”
　　“贼……贼在哪里？”
　　晓春一急，心里就慌，一慌脚下就踩空了——他直直地从上面摔了下来！还好，多亏武功盖世……没等落地，他就来个“燕子三拨水”稳住了脚。
　　“你卧在这儿干什么？”晓春有些惊讶。
　　“捉贼！”身下的那人“噗”地立起身。
　　“哪儿有贼？”
　　“你就是贼。”那人哈哈一笑。
　　“你放屁！”晓春气恼，“我爬我家的墙头碍你啥事儿？”
　　“你才放屁儿呢！”那人毫不退让“你窃我师门宝典，久不归还，不是贼是什么？”
　　“什么师门宝典，我听不懂。”晓春一头的雾水，“晴空天日，你怎么凭白无故地冤枉好人？”
　　“阿弥托佛，”那人双手合十于胸前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看小施主面善心慈，才好言相劝。望小施主慈悲为怀，还我师门法宝……”
　　“我说过了——没有就是没有！你是谁？要账怎么讨到我郭晓春头上来了？”
　　“什么？你就是……就是那位打了镇长公子的小孩！”那人脸上显出大大的咤异来，“我是无名寺的俗家弟子。你……你等着，我还会来找你的！”晓春见那人急急地走去，感到莫名奇妙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便去寻外婆。
　　九
　　街上来逛集子的人本来已经很稠密再加上两边摆小摊的小贩们更是密密麻麻，就似星星纷纷然然，数也数不清。
　　“人来人往的，上哪儿寻外婆去？”晓春自言自语，他被关在家里“面壁思过”许多日子，乍一出来面对这么吵嚷的街面，有点晕头转向，“平常要好的伙伴都上学去了，没地方玩，想买些好吃的东西，又没有半个硬币……唉！”晓春在一个卖桃子的摊位前蹲了下来。
　　“五月仙——又脆又甜哟！”卖桃子的老头不遗余力地喊唱“王母园里的蟠桃孙猴子吃哇~~~丢下的桃核入凡尘哇~~~谁吃谁能活九十九哇~~~——小孩吃了聪明伶俐，青年吃了精力百倍，老人吃了长命百岁哇~~~——只剩下这最后一筐仙桃了！再不要，就真的没有了哇！……快来买又脆又香甜的大圆桃哟——喂！小朋友想吃桃子么？”
　　卖桃老头热情地招呼晓春，“小朋友，回家向你妈妈要一张红版的人民币钞，我呀就给你一大筐仙桃……！”
　　“妈妈？”晓春使劲吞咽着口水“我没有妈妈……喂！你干什么？你……偷桃！”
　　卖桃老头一惊，回头看见一个扎小辫、流脓涕的小女孩揣两个大桃向人堆里猛地一钻，急得他直喊：“抓小偷！抓小偷！……真个没王法了！晴天白日的偷我的桃！”
　　“老人家，你别急，我替你追……”晓春说着一个箭步跳了过去。
　　小女孩在人缝里钻来钻来，年龄虽小，身子却灵活得像泥鳅，晓春竟一时奈何她不得。
　　跑了一阵，到一个人语稀少的地方，小姑娘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诡密一笑，不待晓春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一个又圆又硬的桃子已狠狠地抛向他的面门……
　　晓春一口叼住飞来的桃，眼睛瞪地跟铜铃似的：这小女孩不比自己大多少，彼此相隔十多米的空间，这扔桃的手技竟又快又准——要不是自己眼急手快，只怕要栽到这丫头手里了！
　　“小子，够种！”女孩双手叉腰似笑非笑“管起小姑奶奶的闲事来了？”
　　“喂！小小的年纪不学好，偷人家的桃，你羞不羞哇！”晓春见这小姑娘不光打人还出言不逊，心里非常生气，“你爸爸妈妈是谁？为什么不管你！”
　　“小子！多管闲事，”那女孩把另一只桃子也扔了过来“你找死！姑奶奶我毙了你！”
　　“好男不跟女斗！”晓春双脚一蹭用手接住了桃，转身就走，“我替你把桃还给人家……”
　　女孩见晓春抢走桃儿，后悔不迭，鼻涕一抹忽然大哭起来。
　　晓春正捧着俩桃回头去找那贩桃老头，耳边忽传来呜呜的哭声，接着是那小姑娘可怜兮兮的语音：“小哥哥你别生气，我这儿还有只桃，你也拿去吧？”
　　“你知道错了就好，我怎么会生气呢！”晓春一边说着一边很高兴地回头，却不防备两只破鞋子劈头盖脸地砸来，弄地他狼狈不堪……
　　小女孩哈哈大笑，这才扬声而去。
　　十
　　郭晓春吃了小姑娘的亏，心里懊恼不已，发誓若再见到这“臭丫头片子”定教她“头上开花，脚底冒烟——好看！”
　　可是“臭丫头”霎那间就不见踪影了，没办法，晓春只好先去找贩桃老头。
　　街市上的行人多己散去，稀稀落落的街面还有几位挑担卖东西的生意人。卖桃老人已经走了。在通向自家的小巷口，出现了花白头发，挎着竹篮，拄着拐杖蹒跚前行的外婆……
　　晓春鼻根一酸，这是他生来第一次正视外婆的背影，以前他总是埋怨老人家对人对己太过刻薄，可是今天他忽然感到祖孙俩相依为命日子的艰难——年老体弱的外婆，而他又是那么的好吃懒馋！
　　“外婆，花好卖么？”晓春接过竹篮，把桃放进去，“外婆，明天我也去卖花好么？”
　　郭老太太正边走边想着外孙在家里都干些什么勾当呢？忽然看见身后来了个小孩喊自己“外婆”，不由地一愣神：“啊……你？晓春！怎么跑出来啦？”
　　晓春不敢实说“翻墙头”的事儿，只说是邻居帮忙才可以出来的，本来想去找外婆，可是又出现那么个麻烦事，“卖桃的老头不知哪儿去了，这俩桃子……”晓春指着篮子，“不如我和外婆分吃了罢？外婆不在时，我好饿……”
　　“你吃罢。”郭老太太叹气，“那篮里还有包子，刚买的，正热着呢！”
　　“你也吃，外婆……”
　　郭老太太摇头：“我不饿……我先睡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祖孙俩收拾好，郭老太太自去睡了。晓春吃了东西，练了一通拳术，本该去睡觉，可是他想了想又朝柴房走去。
　　此时月明当空，静夜星稀，正是上弦月-月尾。这时（好像在一座山上）有两个猿猴似的人影一前一后紧赶着向山下狂奔。忽然前面的“小猿猴”不见了踪迹；后面的“大猿猴”只急得顿足怪叫却是毫无办法……
　　半夜时分，晓春从外面进来，听到外婆的呻吟声，慌地他走近急唤：“外婆！外婆！你怎么啦？”郭老太太不说话，只是迷迷糊糊两手比划着，面上呈现出痛苦的神情。
　　晓春不明白外婆的意思——家里没有装电话，深更半夜左邻右舍都已经睡熟……他只好咬牙背起外婆一步步向镇子医院走去。
　　郭老太太的个头虽然不甚高大，但俯在一位十二岁营养发育不良的少年肩背上，重量且不说，只那双脚就得拖着地板——显然郭晓春背外婆行走在医院的路上是多么的艰难！
　　怪道古人造出“相依为命”这个成语！怪道三毛声泪俱下地哭诉和她丈夫荷西“相依为命”！原来古人早就看出“世态炎凉”，深味“人情冷暖”——这种滋味被一个小孩品尝怎么有“剥活人皮”的味道？
　　可是上帝觉得不忍，因为他造人类时，并没有想到这点，所以有一个人从路边闪出替换晓春背起外婆就走……
　　那人脚步又轻又快又稳，晓春后撵都有些冒
　　十一
　　晓春不认识这人，但觉得此人行动举止似曾相识。
　　外婆患得是“急性肠梗阻”才进医院就被推进手术室。这也多亏那人帮忙，孤单的晓春没有费一点儿劲，各种手续就办齐了。
　　术后，那人安顿好祖孙俩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领来一个女人又买了一大包营养品。女人是那人聘来专门伺候郭老太太的；郭晓春却被那人带出了病房。
　　“谢谢你，好心的叔叔！”晓春感动地说，“你救了我外婆，我郭晓春忘不了……来生做牛马再报答叔叔好吗？”
　　“来生？”那人乐了，“来生太长，不如今生就还账吧！”
　　“今生……”郭晓春红了脸“对不起，我家里太穷，恐怕这一辈子我都挣不够你的钱……”
　　“为啥这样自暴自弃？”那人说，“你的年纪还小，正前途无量呢！”
　　“叔叔不知……”郭晓春摇头，“我是没父母的孩子，外婆把我从孤儿院领来……我不争气，在学校惹事生非被开除了。本来就是靠外婆一个人卖花度日子的，如今外婆这一病，我想我要捡破烂挣钱——叔叔放心，我会攒钱还你的！”
　　“我又没逼你立既还账，你急什么？”那人笑道，“你既这么有志气，难道就甘心捡一辈子破烂吗？你难道就没有‘兴趣’、‘爱好’什么的？噢，我是说你最喜欢做什么事情？爱什么东西？”
　　“这……”晓春低头想了想，“不瞒叔叔，其实我最想学武功——‘霍无甲、李连杰’，叔叔听说了吧？人家那才叫‘大侠’哩！洋鬼子都闻风而逃……真过劲！可惜，我不能……不然我也去少林寺拜师跪它个三天三夜，不信师父不教我功夫！”
　　“做那和尚有什么意思？想学武，不如去武术学院，那儿离你家也近。再说你偷学人家的功夫，难道一点感恩的意思也没有吗？”
　　郭晓春听到这话一下子蹦了起来。
　　十二
　　“你是谁！为什么问我这话？”
　　“小鬼不要激动嘛，我是谁，你心里应该明白——我们不是打过多次照面了吗？你小子真轻狂，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挑个地方，咱们交交手，我倒要见识一下你有多少歪功夫？”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招你惹你，干嘛老和我过不去？对不起的很，我要照看外婆去。”
　　晓春想溜，那人早前后堵住，“哪里走？你打了我的亲外甥（大宝和二宝）难道不是惹了我？你偷了我师父的《武术秘诀》难道和我无关？还有，……”那人还要往下讲。
　　晓春“哧”一声冷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是偷了你师父的宝贝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看招！”
　　那人见郭晓春肝火突冒，一边躲他的拳头一边说：“这儿人多，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免得别人说我欺负小孩子……”
　　可是晓春已经铁定了心要和这位盯他梢，管他闲事的陌生人大闹一场。那人本想教训郭晓春，可是医院大门口面临闹市中心，人头攒动挤得人心慌慌的，一位大人拿小孩子出气又恐落人笑柄。想来想去不妥，面对一位十二岁少年的攻击也只得左躲右闪向后退去。
　　两人你追我赶，在闹市中绕圈子，从早晨一直磨蹭到中午放学时分。晓春见那人老不还手，也觉过意不去，想打算歇手就说：“叔叔，你我都还没吃早饭呢！”
　　那人“哦”一声笑道：“你这小鬼真是诡计多端，刚才还凶得像老虎要吃人，这会子饿了又显出这副媚像来讨好我。变化这么快？幸亏现在是和平时代，要是小日本再入中国来，保不准你不去当汉奸李汉三讨好那小日本鬼子呢！”
　　晓春说：“叔叔又不识李汉三怕我讨好么？况且叔叔大钱都花销了，还再乎这几个小钱？待我攒足了钱日后还你就是了。”
　　那人直点头说：“‘理’是如此，可我是二宝的舅哇！你看他们朝这边来了……小鬼你是不是要躲？”
　　真的，来了三位少年——两位男孩子和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高高的独角小辫，一袭粉红色的公主连衣裙显得傲气凌人“表哥！你们所讲的就是老爸身边的那位臭小子吗？”
　　表妹，没错！就是他……郭晓春！兄弟俩各穿一套小型西服，裤腰带上好像还挂着俩“傻瓜”手机，大人式得老气横秋一副得意的样子“你哥我上次被他暗算了……咦！老舅怎么会和那‘屁眼儿’在一块儿聊侃？”
　　“呵！真是你这臭小子哇……”女孩奔了过来，“冤家路窄！新仇旧恨……快还小姑奶奶我的桃儿？”
　　郭晓春倒抽了口冷气：昨儿弄自己一肚子气的偷桃女贼今儿竟大摇大摆地站在自己面前发威？原来是有来头的千金大小姐哇！“哼！哼哼……”
　　“小屁眼儿！你‘哼’什么？敢对我表妹不敬，看我老舅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好了！好了！俩小龟孙闹什么？快领你妹妹回家去……”
　　“我不回去！我的俩桃进狗肚子里了——还我桃儿来？”小姑娘用小手抹了一把鼻涕说，“老爸不回家，老妈又死掉了，我回去做什么？你们走吧！”她推自己的表哥，“ 你们的爹妈都不缺，家里又有钱，回去有人疼你们。我是没人疼的小孩。以后爸去出家做和尚了，我就同孤儿没两样了……”
　　女孩伶牙利齿在闹市口，大模大样毫不忌口弄地围观的人们哭笑不得。
　　十三
　　围观的人群虽然水泄不通，但“起哄”看“笑话”的人占多数。晓春处于不利的环境：如果兄妹三人倚仗着“那人”的势力齐齐地攻击于他，那么郭晓春的哑巴亏是吃定了。不料女孩一闹腾，那人沉不住气了，右手一挟扛起小姑娘，左手提拉着大宝和二宝，闷声喝道：“回家！”便不由分地推开人群走了，留下晓春在原处呆呆傻站。
　　郭晓春向从前要好的同学借了几元钱进了街上的一个“小吃部”，早晨饭并作中午餐，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炒米饭，这才打个饱嗝朝医院跑去。
　　外婆的术后危险期已经过去，躺在床上，已能够喝汤水，那女人正一勺一勺小心地喂她……晓春趴着半掩的病房门看地清清楚楚却不敢进去：有一个人坐在对面的空病床上望着外婆正不停地擦眼泪——这五十多岁的秃头和尚想找自已的麻烦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当着外婆的面“猫哭耗子假慈悲”？那本《武术秘诀》自己已翻过无数遍，除了几幅招式图外，那一行行繁体字书写的“注解”，自己大多数都不认得。这老秃驴几次三翻派他的徒子徒孙来堵截，为的就是这不值屁钱的小破书儿？笑话！还他就是了。
　　想到这儿，晓春胆气抖增一狠劲从怀里摸出一本小书来，递到那浓眉大眼的和尚手里“呐——还你！从今以后不要再盯我的稍了。昨夜，我差点丢掉小命……！”
　　和尚惊奇地上下打量着郭晓春，然后转过脸去轻声问正在喝汤的郭老太太：“娘，他就是晓春？”
　　郭老太太点点头，没说话，也不看晓春一眼，喝完汤便重新躺下睡
　　十四
　　郭晓春随和尚来到离小镇不远的由先前无名寺改建的武术学院逛了一圈，和尚问他：“这里好不好？想不想在这里学武？”
　　晓春点点头：“当然是梦里都想啦！只是我不明白你既是外婆的儿子，为啥出家当和尚？我怎么称呼你呢?——是大师还是舅舅？”
　　和尚说：“别人都唤我‘无名师父’。因为我幼年多病，母亲向寺里许了愿：病好后一生侍奉佛祖，无怨无悔。我在寺院跟主持学得一身武艺。因为早先动乱，寺里的人员各奔东西，仅剩我一人。前年上面兴起“办学热”，这里便改为“学院”——教小孩子习武，他们自然一致推签，聘用我为教练了……”
　　“大师，不，舅舅，你见过我的亲生父母吗？”
　　“见过。”和尚出乎意料地回答出外婆都无法解答的问题，而且还挺利索，“我打跑你的生父时你还没出生；你母亲也就是我那唯一的可怜小妹妹生你时，便难产死去。知道我为啥打你的老爹吗？那一年，他来大陆说是为中国的希望工程献上一点自己的爱心，借此也饱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谁知却和当时在宾馆当服务员的你母亲好上了。可是他他骗了我的小妹妹，他家明明有老婆的……他对你母亲始乱终弃——我打了他，狠狠地痛揍了他一顿！你母亲因此被宾馆解雇除名，他们的理由是：勾引外商，未婚先孕，对台胞招待不周，毁坏台胞名誉……噢，对了！你父亲好像出身台湾豪门——很有钱的，你将来大可以去投奔他，认祖归宗……”
　　“呸！呸！舅舅，你甭讲了……”晓春低着头，面带羞愤，“我为有这样的一位父亲而感到耻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