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纵横·索魂]翩若记
 
 
借借  2007-09-24 18:12   收藏:1 回复:5 点击:4350          

   翩若记
  
  一.
  
  “军师……子曰,子曰……”玄武王扎煞着双手坐起来,鼻子里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满头满身的汗,湿了贴身的绫衣,冰凉刺骨。他畏寒地缩成一团,隔着金黄的帷帐,象一个无助的孩子,哪里还有白日人前的威仪。
  
  “王爷,奴婢给你擦身。”一道纤细人影悄无声息站在了帐外。
  
  玄武王抬起头,眼神一亮,“子曰,是你吗?你终于来看我了吗?”声音带着一丝焦虑的渴望。
  
  “王爷,奴婢是翩若。宗主已经殁了。”帐外的人影淡漠地道。
  
  玄武王喃喃地念,“子曰是你们海蓝派的宗主,法力无边,不会那样就殁了。她,她一定是恼我不去争夺仙王的位置,躲起来不肯见我。一定是,一定是那样。翩若,你真的不肯带我去海上仙山找她吗?也许她回海蓝派了。”
  
  帐外的人掀开金丝帷,走近龙榻,放下手里端着的铜盆,跪坐到床沿,伸手轻拭玄武王额上的汗,向下解开玄武湿透的月色绫衣,继续擦拭,脖颈,胸膛,下体。
  赤裸的玄武王体魄健壮,全身的肌肤泛着淡金色,与传说中玄武有佛光护体契合。擦拭完正面,翩若挪到榻里,行动有些不便,帐外暗淡的烛光投在她脸上,一张算得上清秀的面孔,一双止水般的眸子。这样的不张扬,与海蓝派门下多奇士的传闻不符。
  
  换上干净的绫衣,玄武王重新躺下,一双眼睛楞楞盯着金丝织就的帐顶,子曰握着定魂珠站在露台中央的身影忽远忽近,“子曰……”王无声轻唤,“本王一定要找回你。”
  
  
  二
  
  玄武宫的月色一年四季都是冷的。这是柳无尘对人说过的唯一一句关于玄武宫的话题。柳无尘不属于任何派别,亦没有人了解他的来历。海蓝派守护玄武王,柳无尘的守护对象是玄武宫。玄武王是谁做柳无尘不在意,玄武宫的一草一木却是他终生的使命。直到下一任守护使出现柳无尘不能出玄武宫一步。
  
  今夜的月色一样冷,蔷薇该开谢了吧。坐在宫殿顶某处阴影里柳无尘看着从寝宫出来的女子,朴素的青衣穿在她身上,没有一丝光彩。她好象一直穿青色的衣服,在空旷威严的玄武宫里来去如一缕青色的烟雾。她端着铜盆,是要去浇灌那些蔷薇了吗?柳无尘将目光停留在某处,她的腿应该是有问题的,长裙拖曳也掩饰不了脚步的高低,这女孩子是个瘸子。
  
  海蓝派会收有残疾的门人吗?子曰那样有野心的宗主恐怕不会容忍这样的人在派中吧,柳无尘唇边泛出一抹讥讽的笑,玄武王的一切本不关他的事,他的守护对象是这寂寞的玄武宫,他注意那些人,事,只是寂寞无聊中找的一些小消遣。如这些时他每夜观察着瘸女孩,他只是太无聊了。
  
  柳无尘换到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女孩子蹲在地上,旁边的铜盆已经空了,月光挤占了盆里的空,似有了一点暖。
  
  柳无尘记得玄武宫以前是没有这种花的,莲花倒是很多,尤其是红莲,玄武宫的亭台水榭遍种。与这一任玄武王有佛缘有一定关系,红色莲花传说为佛口所诞。
  
  第一跟着女孩到这个地方看到的是一些杂乱的藤蔓,纤细的茎,参差的叶。他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看着女孩颠簸着纤细的身子搭花架,牵藤蔓,夜夜浇灌,对着它安静坐着,眉目间有一种深切的爱恋。他竟也远远看着,渐渐成习惯。
  
  而后,那些藤蔓几乎在一夜间开出繁密的花朵,累累缀缀,粉红浅白,几乎压弯了花架,那种强烈的,炽热的盛放,渲染得那一夜的月色也温暖起来。陪着女孩看了一夜花,清晨的时候他第一次离开玄武宫,走进一家花铺,带着一幅画着一枝凝着露水的花儿的画。
  
  那天,他知道了那种花的名字,蔷薇。玄武宫里第一次开出了蔷薇的花朵。柳无尘不再寂寞,他有那些盛放的蔷薇做伴,玄武宫的蔷薇。
  
  
  三.
  
  “翩若,你还不肯说出是谁派你来玄武宫的吗?”亓相眯缝着眼看着花架前沉静的青影。
  
  亓家三代出了三个宰相一直是玄武的传奇,每一任亓相人们都忘记了他们原本的名字,只热衷于议论他们相似的凌厉眼神,那能看透鬼神的“蛇眼”。甚至有人将亓相的“蛇眼”与当年的“鬼眼”比较,结果是有鬼眼的木魈已经灰飞烟灭自然是亓相的“蛇眼”更厉害。如果当年不是军师镇守玄武宫,亓相远在边关,那惊鸿妖女不会那么容易大闹了玄武宫了吧,军师也死在那一次宫变,王一直沉浸在失去军师的伤痛中。
  
  明亮的阳光下,每个人的影子都缩成一团匍匐在各自的脚下。只有,她没有影子。她静静站着,身后的蔷薇花艳丽浓烈,在她身后铺成锦绣的屏。
  
  “浅言,这花妖交给你。”亓相垂下眼对身后红色甲衣的将军下令。
  
  血红的长剑架在翩若浮着淡淡青筋的颈边,玄武第一战将浅言看着剑下柔弱的女子有一丝犹豫。亓相带着自己千里回京为的就是消灭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吗?她身上没有一丝杀气,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的香气散发出来。
  “小心喽,大将军可别着了那妖女的道。她身后那花有毒。”那一直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自称天下第一医师的雨后突然叹出脑袋。
  
  
  “你还是老样子,到处招摇撞骗,大师兄。”翩若突然开口,声音清淡如一弯流水。
  
  “咳,咳,小……师妹,小妖女,谁是你师兄啊?燕笛那老家伙早把我赶出神医谷了!老家伙偏心,把种植梦幻空花的本事教给你,你不过是他拣回来的一株……总之,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免得你冒充海蓝派弟子害人。”雨后依旧躲在甲士们后面。
  
  “梦幻空花?那些是梦幻空花?”亓相的眼睛睁开了,发出一道凌厉的光。
  
  能实现任何愿望,无痛苦烦恼的梦幻空花?
  
  所有人都惊讶地将目光投向那架热烈的花朵。
  
  只要是生命就会有欲望,神仙,凡人,妖,鬼,都会有得不到,梦幻空花是三界的禁娈,人人都想得之。
  
  看出那不过是普通的蔷薇花,亓相最先清醒过来,“翩若,我再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玄武宫?”他眸光渐冷,杀气已现。
  
  雨后又从人后探出头,畏缩着嗫嚅,“相爷,你不会真杀了她吧?我还指望从她那里找到梦幻空花呢。”
  
  亓相转过身,微微甩了下袖子,浅言手里的剑向前推……
  
  “叮”,清脆的一声响,花架前多了一个人。一枝画笔横在剑与脖颈之间,握笔的手苍白瘦挺。
  
  “柳无尘?”亓相再次眯起了眼。玄武宫的守护者白日出现,这是第一次,他感到对事物的无把握。
  
  一身黑衣的柳无尘冷冷地与红甲将军对峙,常年不见阳光的脸苍白无血色,暗色的眼里却有着危险的磷火。
  
  历代玄武宫的守护者皆身手不凡,亓相不想拿帝国第一战将的生命做赌,边关的急并没有解,浅言不能有任何损失。
  
  “浅言,收手吧。”亓相淡淡命,抬眼盯着柳无尘,“我不会再为难翩若,你的交代呢?”
  
  柳无尘缓缓收回画笔,走到花架前,俯身嗅着花朵,苍白的脸上浮出笑意,“这些花开得真是艳丽啊。真不舍得死去。”画笔如匕,刺进咽喉,从颈后透出,鲜红的血溅在盛开的花朵上,如血色的泪。
  
  众人大惊,只有亓相唇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玄武宫的守护者若对宫里任何人产生感情,必以身殉。他们只能对这寂寥冷硬的宫殿尽忠。
  
  人群散尽,烈阳当空。蔷薇清苦的香里夹杂了血腥气,浓烈得让人流泪。翩若慢慢将死去的柳无尘放进花架下的土坑里,以后这个人再也不用每个夜晚远远对着这花儿忧伤地画画了,那些夜晚,月色真凉。
  
  一个人影覆上翩若拍着泥土的手。
  “带我去海上仙山,我要见子曰。”玄武王淡金色的肌肤在阳光里泛着夺目的光。
  
  远远的宫殿的阴影里,亓相叹了口气。
  “浅言,你说下一任玄武王会在这宫里种植些什么花呢?那些莲花很快要枯萎了吧。“
  浅言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染血的花上,那花是有妖气的,闻着那花香,在某个瞬间他似乎回到了他少年时那段最快乐单纯的时光。
  
  “浅言,那些只是普通的蔷薇,你啊……梦幻空花我见过,那是,一种绝望。王与军师之间,注定绝望。我,终究阻止不了那预言。”亓相低下了头。不远处水榭艳丽的红莲花不久将随着玄武宫易主,只剩了坐看残荷听雨声的怅惘了吧。
  
  翩若惊鸿现,朱雀玄武亡。
  
  
  四.
  
  海上有仙山,虚无缥缈间。
  
  玄武王站在礁石上,有些不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海上仙山。这里是子曰成长的地方,哪一块礁石有她踏过的足迹呢?
  
  海风吹起翩若长长的发,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激动中的玄武王。
  玄武宫里红莲与他身上的佛光到了这个地方再无防护能力,她可以动手了。
  那些种植在玄武宫里的蔷薇种子,浸渍过梦幻空花的汁液,到底将这个人从深宫里引了出来,可怜柳无尘成了间接受害者。那出没月下的寂寞灵魂,他的愿望竟然只是守着一朵花。
  
  惊鸿该醒了,她睡了那么久。
  
  翩若有些苦涩地笑,骗子雨后其实比他们所有神医谷的弟子过得快乐,他的不到的未尝不是幸。梦幻空花,她种出来的那神奇的花,离了神医谷即无法存活,她费尽心神得来的是燕笛对所有心怀叵测弟子的嘲讽。神医谷哪一个人不是各有目的的呢。
  
  没有人可以信任,只有惊鸿。三百年前,她们是同一片土地上的两株花树。她是蔷薇,惊鸿是芍药,有着相似的外形,各自的风标艳质,土地下双方的根却彼此缠绕,相亲相爱。
  
  是的,她爱惊鸿,一朵花爱上另外一朵花。
  惊鸿的痛是她的痛。
  
  “要救惊鸿,需玄武血。”那个声音又在耳边萦绕。
  翩若再次望向玄武王,这里是他的终点。
  
  
  
  五.
  
  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沁入那女子的眉心,玄武王并不觉得恐惧,他只觉得有一种懒洋洋的疲倦。
  
  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个老和尚对他说不要亲近翩若惊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老和尚说那是他的业。他觉得老和尚错了,他的业是子曰,那强硬狠心的女子。
  
  翩若默默坐在冰床边看着玄武王胸口的血注入惊鸿体内,偶尔看一眼安静的玄武王。他肌肤上的金色渐渐淡下去,眼里却没有一丝苦痛,只有深深的忧伤。
  
  他应该还在挂念那个叫子曰的女子吧,海蓝派的宗主。翩若见过那女子的画像,半年前在这海上仙山,她为抢回惊鸿的灵体布毒灭派。最后一名海蓝派弟子死在自己面前,怀里跌出一幅画像。画上女子一袭黄衫,体形娇小,眉眼间春意漾漾,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玄武王喜欢的不过是那点春意吧,空旷威严的玄武宫只有冷月相对,那样的玄武王应该是很寂寞的吧。如同柳无尘,为一朵花死去。
  
  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梦幻空花种子,惊鸿醒来她是回到神医谷继续种这些寂寞的花,还是无根地飘萍在三界。惊鸿喜欢的生活方式她终是难以适应。况且,惊鸿的心意她已经很久不得知了,至少她与那个传闻中的木魈之间的纠缠她就无从了解惊鸿的想法。
  
  她们不过曾经是一块土地上的花,相隔远了,还会相亲相爱吗?即使她为了她,灭了海蓝派,诱杀玄武王,让自己第一次染上血腥。
  
  翩若有些惘然,手一抖梦幻空花的种子掉落,落在玄武王胸上的伤口里,发出淡绿色的光芒,一枝细细的藤叶长出来,瞬间长叶,结蕾,开花。
  
  梦幻空花。翩若惊诧地看着不可能在神医谷以外开出的花。
  
  玄武王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眼里流露出热烈的爱慕光芒,“子曰,子曰,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了,不再……分离。”
  
  金色的光芒大盛,春风满面的黄衫女子在光里对着玄武王甜笑。
  
  翩若呆呆地看着,冰床上的惊鸿睁开了眼睛,瞳仁里闪过一抹诡异的紫光。
  
  
  
  索魂凌波===坐听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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