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三公主·个人文集文章-游魂的诉说（9）

　　 9/怪病
　　有时候我总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到底是人是鬼、是仙是妖？为什么我在尘世的生命早早夭折而至今魂灵不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一如往昔的痴恋着我尘世的亲人、我的家？这一切的原因都至使我不计后果用我们灵界特有的“借尸还魂”大法附身于那位无辜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的元魂被我摄了去——那位小女孩是我母亲在路边偶然拾领到的。
　　我是漂泊不定的游魂，我从来不信世间有“因果报应”之说，所以我对女孩施加的罪孽自信无人知道，可是事实上我却逃不脱现实的一切！
　　待我重新回到尘世的时候，时光已经进入公元九十年代。那时女孩，不，是我正在读中学。两位哥哥已经弃学外出谋生；两位弟弟因为厌恶书本而伺机逃出学堂的机会；父亲面临小职员被辞退（工人下岗）的危机；母亲也正日益对繁重的田间劳作（虽然已有机器，但她不会使用）产生厌倦的情绪。而此时姨们的出嫁、外祖父的去世、伶仃过活的外祖母虽然依旧吞云吐雾但与舅母们的经济损失却半点沾不上关系——她的已经出嫁的女儿们供养着她全部的晚年生活。
　　聪明的母亲因为外祖母的先例，益发疼爱自己的养女儿。可是她万万想不到她领养的这位小女孩早已魂不附体，真正的魂灵是她那早年夭折的三小子所附。所以她这后半生倒透了霉，霉运全来自这女身男性的变态女儿——我同情母亲，可是身不由己的我却是无可奈何——
　　多数女孩子一旦进入中学，也就是步入青春期的年领，便不由己地注意起自身的举止妆扮，从而分散了读书的精力。所以智者曰：‘女孩于小学优于男孩；女孩于中学不如男孩。’话是这么说，事实上我也确如此——但是自卑和争强好胜的心理使我死抓住书本不放，整日像位呆子“耳不旁听，目不斜视”，所以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优级层——这是我的骄傲！我可以因此功绩而抵销身体上的不适所带来形体上给人不雅相的难堪。
　　为什么难堪呢？
　　说起来挺让人难过的，原本健康、活泼的女孩竟在十二岁的生日之夜突然憋过气，醒来后四肢皆肿，后来虽然消去，但从此落个“腰腿痛”的毛病。
　　小小的年纪患这么老迈的病症，那还得了！于是求专家诊治：那专家借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打量，用如来佛祖的大手触诊，然后露出大慈大悲南海观音式微笑点头示意：“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位小孩子一辈子就这么毁了！”然后招招手，“下一号，下一号……”然后母亲就把我领出来了。出来的时候，一辆红旗小吉普差点把我撞死在医院门口。还好我没死掉，可那司机儿的大门牙却被大哥用砖头砸掉了两颗。
　　那以后我的四肢便不再灵便，行动起来与八十岁的老太太差不太离，可是该死的青春发育依旧摆脱不掉。生理发育遵循旧规，这很使我烦恼，我以为自已从此可以高呼“自由万岁”了呢！
　　那将是一位英俊少年，潇洒如骏马一般奔驰于蓝天之下，骄健的雄姿如鹰儿一样在高空翱翔翻转——奔向那美好的理想之峰！傲气冲天，志向如鸿鹤般远大的我，如何瞧得起身边那群涂脂抹粉的庸俗之辈？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命运之神偏偏用铁链将我捆锁。不甘心、拼命挣扎的我虽然挣脱了命运的按排，却挣不去病痛的折磨。
　　母亲虽然坚信女孩子“读书无用论”，但她爱女心切给了我民主和自由，使我能和别人一样去学校读书，却没有能力根除我这病根。看着我发病中的苦形她清楚记得那老专家的话——
　　“这病发作多由七情滥施滋生。初是三五年相隔发作一次，再次三二年，此后视病情调养否泰而定。否者发作次数频繁、间隔时间缩短至最后病者如同活死人一般，全身瘫痪；泰者，病人驱于稳定、体质渐佳，发作次数日稀……但目前仍无根除之法，故称‘不死之癌’。”
　　老中医说的头头是道，他说：“初患者发病间隔虽长但症状剧烈，那滋味如‘电击、雷僻、车碾、石砸……’因为那只是一刹时的空间反应，而这种断肠裂肺之痛在四肢游窜常要一两小时左右呢！况每次发病最少也需二三月才能恢复稳定，而恢复后的形体总要永久性地被损坏一两处关节才罢休。”
　　老先生喋喋不休，听得我有些不奈烦。好在我天性是缺肝少肺之人（好了疮疤忘了疼），发作时的苦痛虽使我痛断肝肠，一旦痛感稍减便又哈哈笑地摸起书本做起我的“白日梦”来了——每日抱着书本眯着眼睛做白日梦倒也是止痛的良方。
　　身体一旦处于稳定，心里一点儿都不为这病症焦虑，好像患病的并不是我，而是另外的某人。其实我也知道这病的利害，所以我也曾在梦中神游，结交了几位写书的武术大师，我说：“你们这些闯荡江湖的大侠呵，别光顾着主持什么武林会盟？济什么贫、劫什么富？你们也要顾念一下小女子的病呵——是否能在深山幽谷找到灵草妙药……小女子感恩不尽哪！”大师们笑眯眯地领我过了鬼门关的奈河桥，点着头儿道：“一定，一定……小姑娘就在这儿等我们吧。记住：一千年、一万年不许动哦！”
　　于是梦中醒来的我很自信地笑了，精神百倍地畅想着未来，同没事儿一样。
　　真的没事儿么？我每天神态自若地去上学挎着书包挺得的，何尝想管眼皮底下的事儿？可是我不管它，它却自个儿地找上门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