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的诉说(7)
 
 
三公主  2007-07-31 20:40   收藏:0 回复:0 点击:3199          

   7/老大,你怎么了
  老大正躺在一处隐密的草丛里,一人多高的蒿草把他掩实地包围着,他身下的杂草都被拔去。他坐在那儿旁边有草筐,里面有一把镰刀斜歪着,几根青草横七竖八……
  “‘红鹦哥’你不割草,在这儿挺尸呢?”我跑过去大呼小叫,颠着他的草筐摇晃。
  “别说话,快过来趴下!”老大不理睬我的问题,把我拽倒在他的身边,用手指着远处的一丛草,“看见了吧?那只免子就藏在草丛后面的洞里,我已经窥伺他三天了,今儿一定要抓到手。”
  “娘已经下田回家了,”我小声说“她等着你割的草喂牛呢?”
  “知道了!”老大挺不奈烦,“我就知道你来只会扫兴——老二呢?”
  “老绿与外祖父去赶集;我跟三姨去逛城,都才回来没多久。老绿这会子正缠磨三姨赶明儿也带他去城里呢。”
  “牛B吧,老贼?你若去逛城,我就该逛‘联合国’了。”
  “老大,你才牛B呢!你的粘(联)合国什么也没有。而我的粘(联)合国有‘咬嗑粒’——听说了没?‘咬嗑粒’糖!那位阿姨答应给我买的……”我很得意,“老大,想不想吃我那又香又甜的‘咬嗑粒’?挺好吃的……”
  “好哇,你们倒都会寻快活——赶集、逛城……留我一人在家割草放羊,我可不愿晒太阳受这活罪!老三你帮我把这草筐子割满,等会我烧兔肉给你吃。”
  为那令人馋涎欲滴、胃口大开的薰香兔肉我极愿意为老大辛苦效劳一下自己割草的本事。可是我还没摸透这镰刀的性情儿,还没刚割下一束脚边的草,镰刀便厌烦了草儿而拼命向我的皮肉讨起好来。
  老大看我的左手一道一道地向外渗红,便命我停下,一边给我一把“血见愁”草(教我自个儿在伤口上涂擦,)一边叹气道:“老三,你的确没有老二能干!不过没关系,今天我破例赏你两块兔肉吃。”
  “哥,我知道你是怕回去挨揍,”我特巴结地凑过去说“我们把这只肯定肥大的野兔儿带回去上交,或许还可以领到赏呢!”
  “我就知道你老贼会出这鬼主意。”老大又在叹气,“不行啊,我已经约好了朋友——他们为我出了恶气、报了仇,我怎能失信于人呢?”
  我一愣,这才发觉老大一直半躺着,一直用他的左手指东挥西。而他的右手垂在那儿木雕泥塑般地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哥,你怎么了?”我拽他起来,伸手去摸他的右手。
  “别动我!”老大慌忙用左手按住我,“还有点疼,不要紧,过几天就会好的——别告诉娘。”
  “是谁弄成你这副样儿的?我找老绿去,我们和伙揍它个王八狗日的!”我义愤填膺,“妈的,在这地盘敢惹我们兄弟的还真少见呐!”
  “老三,你现在才真正像个男人样,我喜欢。”老大拍我的肩,“这点小事,你哥自己还能摆平,不用你和老二插手。”
  原来老大早上奉母命去割牛草,他和几位朋友走到临近南庄的一个小土坡上,正想玩会牌再实行“十把庄稼,一把草”的“满篮子”计划(他生性懒惰)。
  谁知南庄也有一伙来割草的少年,那少年中也有一位如老大般的“领导级人物”伸腿练胳膊在草地上假睡养精神。破草帽儿蒙住面,挡住头顶喷欲出的红太阳。
  此时他也许正盼望着田野里干活的人们,都被太阳光晒回家。等四下空寂的时候,便可以看谁家的庄稼长得好?谁家的禾苗极其粗壮?哪类的庄稼牛儿爱吃?哪户人家最讨人厌烦?至于草儿,他想还是省省心吧——那东西抓在手里太没劲,几千、几百年才能割满一大篮子草呢!
  他思谋着,偷眼看看四周——阳光刺着人的眼,空间确实愈来愈大,叽喳的人语愈来愈少了,可是为什么有个人在那儿还不动?很讨厌的一位小兔崽子!他想扑过去狠揍一顿,让那小子知道这前后左右东西庄哪位不知他“铁霸王-无人敌”的大名。
  他向前走,去拧那小子的右胳膊——拧断他,想叫他知难而退。可是那小子却忽然抽身用左手镰刀“哧”地一声把他左上臂的一块肥肉给削了道大口子。
  还好,这小子也是位懒虫,割草刀从来不磨——镰刀生黄锈,再加上双方都是位人小力薄的小鬼头,打斗的结果是:一位的右臂被拧地骨折;一位的左臂鲜血直流。
  于是两方各派的众少年们一呼而上……互相撕扑了一阵子,老大便被自己的一帮狗头朋友拖回来——老大不敢回家,隐藏在村外一片无人去的蒿草丛里,啃着小伙伴们从家里偷来的玉米馍馍就大葱从早上一直捱到了太阳偏西。
  中午,对于老大的失踪,家里已经习以为常了,既便母亲问两句,小姨帮助找一圈子,那些同去的小伙伴们也是坚定不移职行老大的命令——头摇地像“拔浪鼓”都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或者眨眨眼说,“他早晨好像说要去西庄找他二姨夫要‘赛虎’,是否去了呢?”小姨一想也对:赛虎前几天被二姐夫请去帮着瓜园,大概老大真的跑去了呢!好在西庄离这儿并不远……且由他去吧。
  太阳西沉的时候,赛虎果然不负众望,嘴里叼着一只半死的免子,从那边穿过高密的蒿草,蹦跳着跑了过来,绕着老大转两圈,“汪”的一声,兔子掉进草筐里。
  老大说:“赛虎是我喂大的,自然和我通灵气儿,早上那家伙拧我的胳膊,赛虎就嗅到气味了,不然今天老早就跑回来——姨夫一家还不知道呢!”
  我说:“把免子拎回家吧?哥,你看你的手肿地像馒头——我听说要是断骨头耽搁不治,还要被那些穿白大褂的人用刀子锯呢!哥,你会死的……”
  “老三,你甭吓我!”老大有些恐惧,“我这胳膊不至于会残废吧?”
  “哥,我若不来,你今夜就不回去?你真的不疼痛?你怎能这样逞能呢?你为啥不教娘省一下心呢?……”
  “好了,别废话——娘娘腔,烦人!”老大从草堆上爬起来就往外走,赛虎欢呼着到前面“汪汪汪”叫了几声。
  “老大,你逮到那只野兔了吗?”老二迎面撞了过来。
  “别碰我!”老大躲到一路旁。
  “老绿,快来帮我!”
  “是你喊我吗?老贼——”老二朝我瞪眼。
  “花老绿,你愣什么?过来扛这只死兔子,还有这镰刀、这草筐……”
  “嘿嘿嘿……老贼,你今儿出江湖了?”老二憨憨地笑,“我和老大窥了几天的兔子倒让你狗烹其成了。”
  “老绿,你从哪学来的这破词儿?是‘你’烹,是狗烹……说清楚?”
  “你们俩还有完没完?”大哥在前面回头说,“快一点儿跟我来!”
  我把镰刀、草筐向老二怀里一塞说:“老大受伤不轻,你把这草筐割满——我们等你。”
  “这儿的草,猪牛羊都不吃哇?“老二为难地看老大,又说,“你竟被人打,这事儿真稀奇!这庄上谁和你有血海深仇啊?”
  老二看来是改不了说成语的习惯了,母亲说他是‘老人精’我看有点屈才,应该用我们家族的著名学者三姨所形容的‘少年老成,才貌俱佳’来表彰才对。我说:“老绿,你行啊!又长进了不是?还‘血海深仇’哩,我听得都恶心。”
  “别废话——”还没等老二反击,老大俨然一指挥千军万马的“司令官”开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割这块地的红芋秧子;剥那块田的玉米叶夹带玉米棒儿——听我的,快动手!”
  于是我拎着草筐,老二挥动铁镰,老大在路边望风——我们兄弟仨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肆血洗着这片土地。这比当年小日本鬼子侵掠中华民族的绝美江山还要猖獗呢!
  老大坐在路边泰然自若,赛虎卧在他身旁稳若泰山;我和老二却有点心虚,战战兢兢做贼似的(这和做贼有什么区别?)。
  看着草筐老是填不满,老大有些心急,说:“你们怕啥?这红芋和玉米都是今天伤我的那家伙他老舅的——知道么?我这是血债血偿……你们是在为我报仇!”
  “嗯,是!血债血偿……!”老二咬紧牙,挺直了背,攒足劲儿准备再次对这片可怜的庄稼田痛下弑手。
  “哥,那家伙的老舅是这庄上的哪一位啊?”我好奇地偎近老大,小心移移地问。
  “就是那位经常在喇叭里眦牙咧嘴发言说,我们家没男劳力需要多付挖沟挖河等劳务费、狼一样的生产队长——他的大儿子专管‘看青’(看守全村庄稼的差事,有年薪和季度薪由群众供给)老是找我的麻烦,罚我的钱。今儿我不打算如何整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犯到我手里,我叫他好看……!”
  “哥,快别说了!老二收家伙吧——那边来一个黑影……”
  “没事,没事,有我呢。”老大说着两脚却很快直立起来,瞅那黑影慢慢向这儿移动,他拍拍身旁的黄狗,低低地命令,“赛虎!上——快去堵截……狠狠地咬!”
  赛虎忽地窜出去,扑向那个黑影。
  老大和我都猜是队长到了,因为他儿子才刚从人贩子手里买个俊老婆没几天,他当然要“子业父代”让他那麻脸儿子快活几天。
  今日里,我们都希望赛虎把这个欺诈乡邻的土恶霸、土财主给狠狠教训一顿,只要不咬伤,吓他个“屁滚尿流”总是使人开心的事情。
  赛虎却慢慢停下,看了那人一会儿,竟摇头摆尾朝那人,点头哈腰表示出礼貌、热烈欢迎的举动来。
  我和老大都挺气愤:人都说‘狗仗人势!狗仗人势!’没想赛虎这条死狗竟干起卖国求荣的另类来了。
  老大痛恨赛虎做出如此媚颜失节的举动令他这做主子的今后再难做人,发誓回去要狠教训这只忘恩负义、认贼做父的汉奸类型的狗种!
  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教训有什么用呢?不如煮了和兔子弄肉一块儿吃——三姨不是常念叨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兔死狗悲,不如狗兔同烹(是这样说的么?记不清了)……
  “你们在这儿嘀咕啥哩?”老二用镰刀把满满的一筐“草”背在背上,从我们身边跨过去,“快回家吧,外祖父和赛虎在前面的田间小路上等我们呢!”
  ……
  半夜里,老大臂痛地终于流出他这人生的第一颗泪珠。我和老二看着心疼,那眼泪儿不争气地“叭嗒、叭嗒”陪着他落。
  母亲与小姨一路几乎把大哥扛进镇医院的急救室(乡卫生室拒绝收纳危重病人)。大哥在去医院的前昔对我和老二说:“我若是回不来了(死了),你们要照顾好赛虎……替我报仇!”
  当时我们是点了头,可是我和老二怎么为老大报仇呢?我听说南庄那位不怕死的家伙左臂当天在医院里就缝了八针,血管儿都被大哥给挑出来了……听说那家伙去医院前,也咬牙对他那帮狗头朋友留下“遗言”说:“我若死了,变成恶鬼也要找那家伙算帐!”
  后来大哥在医院拍了好几张“X光照”,片子上张张都是甲型一级骨折,就是所谓“粉碎性的……”
  再后来,大哥和南庄上的他仇人那家伙竟结为“生死之交”,成为好朋友了——原来他们在住院期间已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二次见面……
  大哥,不,老大,你那时是怎么了?现在还要我和老二为你报仇么?对了,忘了说:大哥当时才十岁左右的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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