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的诉说(2)
 
 
三公主  2007-07-29 02:26   收藏:0 回复:0 点击:3182          

   2/偏斜的感情
  当时外祖父家有三口人的承包田(两位舅舅已经单立门户)——外祖父、外祖母与没出阁的小姨,一共九亩田。外祖父喂有一头小毛驴;母亲喂有一头黄牛——农忙耕种,这对牲口便派上用场了。
  为了照顾他的大女儿又不耽误自己,外祖父总是把两家的“忙活”合在一块儿做。外祖父专管使唤牲口,以及田里的耕种;至于其它一些“碎活计”(诸如:撒肥、除草、收割等等之类)多是小姨与母亲(姥姥身体不好,不能下田干活)领着我的两位小哥哥白日黑夜地干;而我则是“放风看闲”为她们端茶送水、送吃喝的小“跑堂倌”儿。
  外祖父是种庄稼的老把式了,农闲时,聚草积肥,他并不闲。那时候经常见他腰里捌着长烟袋,嘴叼老烟嘴子,不管肺气如何“吭吭”地咳喘,缕缕的烟雾中总见那烟熏火燎的手中有一把木锨或铁锹庄前庄后的溜达,一如他从前在生产队里当“包管员”的习惯,诚恳、踏实做一位农民应当做的本份活儿——挖沟放水、填水洼、铲杂草、拾几粪筐子猪牛马等动物的粪便,然后向他早已挖好的深粪坑里一堆,灌上水。经过夏暑的湿热发酵——那冒着沼气的粪坑常使爱妆扮的年青人捂着鼻孔逃开;可是富有经验的老农们,却翘着手指儿与山羊胡称外祖父是修成气候的什么什么“精”转世了。
  这自家研制的家肥比那集镇上大价钱出售的“洋肥”效劲儿足,这话不假:我家六口人的田地年年抵不上外祖父三口人的收入。这使得二位小哥哥心甘情愿、劲儿十足地用小毛驴拖着平板车帮小姨一趟又一趟向外祖父承包的田里运粪,巴巴地等秋季小姨拿着“收入”去逛城的机会为他们捎一支打鸟儿的枪或是捉螃蟹、逮黄鳝泥鳅的“电夹子”回来;而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的拍马奉迎则是希望能得小姨赏赐的一块香喷喷、甜丝丝的“泡泡糖”……
  粪坑里的粪,湿、粘、臭。可是每年的六七月份,豆子种下地乘草还没钻出的空儿,外祖父便开始利用农忙后的余劲,动用人力物力抓紧时间向地里送粪——平板车虽小却没有办法(拖拉机那时还不风行)。一天下来,能送七八趟粪就不错了,相当于现在的一拖拉机车厢也许还余点儿吧。
  忙的时候,三姨有时也过来帮忙。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她累极了,便躲在暗处哭鼻子,外祖父看见心疼地千哄万许,一边催促我们继续干活,一边信誓旦旦地向他这位又标致又有文化的上高中的女儿保证:秋季收入一定给她买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当时的名牌)。
  对于父亲的偏心,小姨有时也不服气,冲三姨发吼:“我比你年领小,是你的亲妹子,却不如你运气好,这不公平!”
  三姨看着外祖父也是一脸的疑惑:同是你的孩子,凭什么不把老小或老大送人?从小就把我送了人家……看来你疼我,纯是心口不一啊!
  三姨的怨言虽是藏在心里,外祖父还是看了出来,他无法向这位聪明的女儿讲明当年的无奈,但我后来总算从外祖母那儿弄清了原因。
  外祖母十五岁,在土匪出没的年代匆忙间嫁给外祖父,生小姨时正是皖区大跃进之后,灾荒严重的时期。瘦弱的小姨不但没给家人带来什么好运,反而使得外祖母从此缠绵病塌。望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外祖父从外祖奶奶(外祖父的母亲)怀里抱过白胖可人,已经一周多岁的三姨把她交与在汴河北岸居住的姑姥姥(外祖父的妹妹)抚养。姑姥姥不生育,视侄女如己生,情同母女。所以待外祖父度过难关去接女儿时,三姨死活也不肯回来了,只是一年中:一两次的被接回来当作亲戚走。
  在我记事的时候,外祖父的四女两儿(原是三位舅舅,灾荒时饿死一位)中只有三姨和小姨待字闺中。二姨与两位舅舅都已有自己的小孩(一般结罢婚的人很难空出心情去疼别人家的孩子的);三姨虽有时间疼我们,但她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养父母的疼护下,过着公主般的幸福日子,很少,也不可能来汴河南跟我们这群乞丐似的脏小孩儿厮混。因此只有性情儿宽耐,没有任何怪诞脾气儿的小姨和我们最亲。
  小姨只比两位小哥哥中的老大年长六岁。当我把脏兮兮的臭脚伢儿伸进小姨柔软、清洁、暖和的被窝时,绝对不怕小姨气恼。因为母亲忙于农活无暇顾及我们,在当时我和小姨同吃同住,她为我洗脚、为我洗脸、为我擦屎屁股……这一切经常被两位小哥哥耍笑:“老三呀,你这位假女人叫真女人伺候,羞不羞?”我听了不但不脸红,还挺气定神闲,瞅着老大和老二:“假充啥男子汉呢?不到二十年,俺也是一条好汉爷!再说你们不是和俺一个样,梦里都把小姨当做自己的娘亲……?”
  看着小哥哥不好意思笑着跑了,我知道他们真的和我一样对小姨的依赖几乎胜于母亲了——没办法,生存在当时的环境里,围着小姨团团转那是我们生活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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