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与歌德(四)
 
 
满亭星月  2007-07-05 13:57   收藏:6 回复:4 点击:4490          

  
   2歌德作为古典意义的终结
  
  歌德有一段著名的论述:
    “我想到一个新的说法,它可以用来表示这二者的关系。我把‘古典的’叫做‘健康的’,把‘浪漫的’叫做‘病态的’。这样看,《尼伯龙人之歌》就和荷马史诗一样是古典的,因为这两部史诗都是健康的、有生命力的。最近出现的大部分作品之所以是浪漫的,并不是因为新,而是因为病态、软弱;古代作品之所以是古典的,也不是因为古老,而是因为强壮、新鲜、愉快、健康。如果我们按照这些品质来区分古典的和浪漫的,就会彻底解决问题了。”
  在和艾克曼的谈话录里,歌德对古希腊的赞扬和推崇随处可见。
    “我们惊叹古希腊人的悲剧,不过准确地说,我们更应惊叹使它可能产生的那个时代和那个民族,而不是一些个别的作家……他们都有一种始终一贯的独特的性格。这就是超群、优秀、健康、乐于助人、高明的处世之道、崇高的思想方式、纯真而有力的观照以及人们还可举出的其他性格。所有这些性格不仅显现在流传下来的悲剧里,而且也显现在史诗和抒情诗里,乃至在哲学家、修辞学家和历史学家的著作里;此外,在流传至今的造型艺术作品里,这些性格也以同样的高度显现出来。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性格与其说是属于某些个别人物,不如说是属于并流行于那整个时代和整个民族。”
    “说实在的,他再写还有什么用呢!当时的剧本不是已经很够用了吗?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所创作的作品,就其特性和深度就足以让人们听了又听也不会感到他们的作品平庸化,更不会把它们毁灭。就连流传下来的他们的一些宏伟的断简残编所显出的广度和深度,就足以让我们这些可怜的欧洲人钻研几百年,而且还要靠它们活上几百年,干上几百年。”
  歌德推崇古希腊风格的健康、崇高、简洁和力量,对三大悲剧作家一向推崇倍至,认为他们的很多作品是后来欧洲人不可企及的高峰和垂范。并且能够辨证的看待人们对欧里庇得斯的所谓他导致了古希腊悲剧衰落的批评。但是他也忽视了古希腊悲剧作品中以及荷马史诗中某些残酷的片段和风格,比如《俄底浦斯王》中致命的残酷,比如荷马史诗对战争抱着一种欣赏和把玩的态度。歌德反对对“三一律”的盲从,认为她们违背了理解的原则,不是以戏剧的方式,而是以讲述的方式解决一种戏剧的法则。他反对近代浪漫派病弱柔软的风格,但是却极力的赞赏拜伦,在和艾克曼的谈话中多处肯定拜伦的天才和力量。且不论这种划分的合理与否,歌德在对待古典和浪漫的区分上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明晰,时时显露矛盾和模糊的一面。关于海伦的章节是《浮士德》中最精彩的部分之一,歌德在与艾克曼谈及这一章节时说:
  “在第一幕和第二幕里,不仅使人联想起古典的东西和浪漫的东西,而且谈到了这两种文学创作的形式。第一和第二幕就好象是一个上升的地带,读者沿着这个地带往上朝海伦走去,到了第三幕,也就是海伦正式上场的时候,古典的东西和浪漫的东西这两种文学创作形式清楚地表现出来,而且得到了某种平衡。”
  但是浮士德和海伦的儿子欧福里翁死了。于是海伦说:“福与美原来不能持久地两全。爱的纽带断掉了,生命的纽带跟着也要断;我为二者悲叹,再一次投入你怀抱之中。----帕尔塞福涅,请把孩子和我一起收容。”(382)作为古典和浪漫的象征意义的结合终究不能持久,在一片光的燃烧下消失殆尽。
  古典对歌德的内在文学气质还有更深的含义。歌德的渊博和宏大来源于一种对生活的体验和理解,他有一种天赋,就是把短暂的、现象的事物追溯到一种本原的、神性的、持久的东西上去。他的丰富和全面给他的生存带来无穷的扩展和延伸,以至于在许多学科和领域都有非凡的建树。他像无垠的有容乃大的海洋,对于无论是宽阔还是狭窄的河流都可以当作经验纳入自己的思想体系中来,他的个性来自于兼收并蓄的共性,所以才会产生在精神内核与形式篇章都无与伦比的抒情诗巨著《浮士德》。
  歌德生活在一个万象更新的年代。现代科学飞速发展,德语文学处在上升和形成的过程中。它在产生的开始,就受到德国哲学的深刻影响,符合理智,而德语语言则由一种科学形成的散文所规定。莱辛、海尔德、文克尔曼、康德……都为歌德的出现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而歌德对于这些都表现出一种接受、包容的态度和质素。他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到了让人惊叹的程度,他的思维处在一种统一和万有的状态和境界之中,他跳出了启蒙时代的桎梏,在更深的自然和宇宙的领域中不断更新、清明、丰满,从而在整体上建构起一个均衡、和谐、宏大、完整的精神世界,远非常人所能涉足和把握。他把万象摄入他那宏博的心灵体系之中,以一种瞬间的流动释放出来,喷发出一种美,一个色彩斑斓的大千世界,他的世界不是客观意义的,而是心灵的人性的,就像美术领域中的米开朗基罗,就像音乐领域中的莫扎特。他的内心体系始终处于一种不断生成和超越的过程中,因此他笔下的浮士德和威廉.迈斯特也都永远处于一种追求、超越和自我实现的过程中,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端。这就如同海德格尔所谓的敞开的澄明的状态,接受神光的沐浴,在一种未完成的期待中享受着诗意的流动和升腾。
  狄尔泰认为:“莎士比亚由主导性母体和情绪虚构人物及其行为过程;歌德则把生动的局部并列。”(220)《浮士德》悲剧的各部分都是并列的,而非像莎翁四大悲剧那样由主题和情感主导。歌德笔下局部的结合产生了一个宏伟完整的体系,充满了心灵的扩张与释放,也具有了广远无垠的宇宙意义。
  在这个意义上,歌德既昭示了一种非凡的恩赐的天分,也体现了一种与古典风格相一致的内在素质。尽管他生活在近代世界,生活在社会大变迁的启蒙时代,甚至浪漫派主宰的前夜,却与三大悲剧作家、与但丁、与莎士比亚更多的相似而不是雨果、巴尔扎克和拜伦一致。在他以后,再也没有一位世界级的大师像他这样健全、包容、渊深,没有他这样的宇宙意识和自然情怀,古典在歌德以后消失隐遁,历史的洪流把歌德推向古典的最后一个颠峰,然后潇洒完满的迅速终结。

作者签名:
星落疑接汉,
月似倚楼悬。
亭幽闻嗅鹤,
主客共卧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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