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与歌德(二)
 
 
满亭星月  2007-07-03 02:02   收藏:6 回复:5 点击:1464          

  
   2歌德的自然观与宗教观
  让我们来看《浮士德》中一段动人的自然风光的描述:
  “太阳西沉,退隐,白昼就此完结,它匆匆离去去催促新的生命。哦,竟没有翅膀把我从地面升起,永远永远去把她追随!这样我才会在永恒的晚霞里看见我脚下的宁静世界,所有顶峰燃烧起来,每个低谷都安息了,银色的溪水流进金色的河川。那时,丘壑无垠的荒山妨碍不了这神仙般的游历;大海连带温暖的海湾展现在惊讶的眼睛面前。但女神似乎终于要沉坠;而新的冲动苏醒了,我匆匆向前,赶着去啜饮她永恒的光辉,我前面是白昼,后面是黑夜,上面是天空,下面是海浪。”
  歌德的自然观浸透贯穿着对立统一的辨证思想,黑夜与白昼,死亡与新生,顶峰与低谷,大海与高山……这一切相隔遥远,而在歌德的笔下却完满而和谐,生成与转化都不是绝对的,一切都在自然生生不息中更新着旧的肌体和容颜,在转化和对立中和谐地共存,从而迈向一种永恒的理念和生成。而他在许多科学观点的阐述中使我们看到,他并不认为低级形式的融合能产生出新的第三者;相反高级形式的对立融合才能催生出新的更高形式的造物。
  由此使歌德看到了作用与反作用的对立,以及一种宝贵的分析与综合的全方位视角的观察思想和思维方式。他在《颜色学》草稿中写道:
  “大自然的忠实的观察者,不论他们的思想有什么不同,都应该承认所有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东西,所有作为现象提供给我们的东西,无不表明不是原本是分解的可以重归统一,就是原本是统一的可以做分解。分解原本是统一的东西,统一被分解的东西,这就是大自然的生活;永恒的收缩和舒张,永恒的迸发和缓解,众人的吸气和呼气,,我们正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运动、生活、存在。这里我们可以辨别出使徒保罗论圣灵的著名言论的回声:‘他将生命、气息、万物赐给万人,我们生活、动作、存留都在乎他。’”
   《分析与综合》一文中写到:
  “专注于单一的分析而害怕综合的一个世纪,没有走上正道;只有这两者像呼吸一样结合起来,科学生活才得到保障。”
  因此他反对牛顿,反对自然主义的机械论和单一的分析法,而是在分析、综合、联系和整体中寻找一种生气勃勃的宇宙深处的脉动,甚至在某种生气灌注的精神意义上把握它。他对牛顿的批判在他与艾克曼的谈话录中随处可见,而且理由充分,论据十足。事实证明,牛顿的植物变形学和颜色论的观点错误的,甚至谬之千里,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他思考科学的精神和方法是精确超前值得借鉴的。
  歌德是和但丁莎士比亚并列的文学巨人之一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宏博、统一、丰富,然而在对科学和观察自然、世界的观点和方法上有很大不同。莎士比亚擅长描写人间万象,他最精彩的笔在于对人性的挖掘,他能在微小的写作空间内包容万物的轮转,从而极尽事物与事态的精髓和深度。但丁的精细不是自然客观的精细,他的精细在于人在地狱中所受的苦与他在尘世的罪一一对应的精细,在天堂中所感受的极乐和在尘世中创造的善一一对应的精细。而歌德对科学的热爱和研究使他的文学和思想都呈现出某种自然科学的精细性和条理性,对事物的观察细致入微,尤其热衷于事物的物理属性和空间含义,这从《浮士德》中闪现的诗句中随处可见,尤其是在《古典的瓦尔普吉斯之夜》中,对精灵和灵魂的描述在精细之外,又把生机盎然的自然灵性灌注给它们,使这一章节成为《浮士德》中永远的经典。
  歌德的这一科学气质使他的整体人格构成充满了一种均衡、平稳、宏大、谨严的伟大特质,使他看问题的视角充满了全面性和深邃性,这也是他和卢梭相似的自然观却导致其他千差万别的重要根源之一。必须承认歌德是一个全面的宏博的天才,他的思想中很少有激动和极端的成分,他的一生平安顺利,虽然在成名的过程中也受到了不同观点的质疑和抨击,但是影响却如日中天,到了晚年,在德国的地位崇高得无以复加,几乎没有人敢于质疑他的权威见解。他没有卢梭那样的遭际,因此思想中找不到对社会的憎恶和愤世嫉俗的要素。他的天才在德国的文化环境和历史背景中得到了最好的挖掘和发挥,也得到了最佳的传播和肯定。这样的顺境,对于歌德这样的天才,是苍天格外的恩赐。
  歌德从他的自然观出发,时常谈到“诗与真”的问题。他与艾克曼谈话时说:
  “还有一点,在自然界里,只有合乎自然规律的、被证明是真实的东西才是美的。但是要使自然界里的真实的东西在画里也显得真实,就必须补充一些产生影响的因素。”176
   他赞扬一幅画:
  “振作起来的与其说是精神,毋宁说是意志;与其说是艺术精神,毋宁说是政治精神。(批判时下的绘画状况)相反,素朴天真和感性生活却全部消逝了。……在这幅画里,精神、素朴天真和感性生活都在一起了。这神圣的题材获得了通俗的意义,,成为我们大家所经历的某一生命阶段的象征。这样的一幅画是永恒的,因为它追溯到人类的最早的时期,同时面向人类今后的时期。相反,如果画家所画的是耶稣基督如何让孩子们到他那儿,那么这样的画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出,至少什么意义也没有。”184
  可以看出,歌德认为,“诗”之真,既艺术之真仅仅忠于自然还不够,还要有精神和思想的注入。他评价吕邦斯的画:
  “像这样完美的一幅画在自然中是从来见不到的。这种构图要归功于画家的诗的精神。不过伟大的吕邦斯具有非凡的记忆力,他脑袋里装着整个自然,自然及其细节总是供他支配。所以他的画不仅整体真实,而且细节同样真实……这种感受自然和观察自然的方式已完全失传了,我们的画家所缺乏的是诗意.”“我们的年轻而有才能的画家们孤军作战,缺少使他们熟悉艺术秘密的生气勃勃的大师。他们虽然也向去世的人学习,但是这种学习,正如事实所表明的,与其说是探究大师的更为深刻的思想和工作方法,不如说是学会大师的某些个别的技巧。”251
  他认为在绘画和诗歌的创作中,只是观察自然的细节还不够,只是模仿大师的技巧还不够,“诗”的真实在于精神的真实和方法的真实,这样才能把文艺作品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因为它被赋予了原生自然以外的涵义。《少年维特之烦恼》就是这一理论的代表作品之一。灵山秀水被赋予了维特和绿蒂爱情的痛苦和内涵,融入了与自然和谐一致的素朴天真和爱的精神,因此这部小说成了一部真正的艺术品,获得了艺术的真实性而高于自然的真实。
  歌德受哲学家斯宾诺沙泛神论的影响。维特、普罗米修斯、浮士德都昭示着某种发自内在的炽热而神圣的感情。“它说明自身。旨在享受自身。它始终让新的享受者成长,不知足地,倾诉衷肠。205歌德的自然观在融合了宗教观后,产生了一种“万有”的思想,既自然无内外之分,无自然与精神之分,万有为一体,构成了歌德作品和世界观中宇宙的统一感和信仰的圆融感。
  艾克曼这样评论歌德的泛神论观点:
  “他在斯宾诺沙身上找到了他自己,所以他也能够通过斯宾诺沙的著作加深自己对泛神论的认识。歌德的泛神论的观点并不是主观的,而是在神的著作和意见里通过世界获得一种基础,所以它们并不是歌德在晚年对世界和自然界进行深入研究时打算抛弃的无用的果皮,而是一种植物的最初的萌芽和根,它们在许多年里健康地生长,最后发展成为一种认识丰富的花朵。”
  歌德认为神与自然不是分离的,而是一体的,他心中的上帝与传统的基督教的上帝有所不同,它不是人格神,而是一种最高的理念和道德律令,是一种无所不在的内质,即仁爱。小到一花一草,大到万事万物,都浸透着神的意志和力量。歌德反对基督教会,反对教会的贪婪、虚伪和愚民性质。在《浮士德》中,对教会的批评和揭露随处可见。歌德认为信仰和教会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前者与上帝的恩赐和仁爱相关、与人的信念相关,而后者是一种欺骗,是与政治集团相联系的腐败愚民之源。歌德首肯《圣经》,认为它可以启发民众的心志,用一种启迪的方式来达到伦理和道德的崇高。信仰上帝不意味着顺从和遵守,而在于相信上帝对人的广大无边的宽恕和恩赐。无限的力本身是受局限的人的精神的理解力无法企及的,他的探讨仅只针对无限的力的直观的构成体。歌德和艾克曼说:
  “我们还没有认识到路德和一般宗教改革给我们带来的一切好处。我们从捆得紧紧的精神枷锁中解放出来,由于日益进展的文化修养,我们已能够探本求源,从基督教原来的纯洁形式去理解基督教了……无论精神文化修养怎样不断向前迈进,自然科学在广度和深度上怎样不断进展,人类心灵怎样尽量扩张,它也不会超越‘福音书’中所闪耀的那种基督教的崇高和道德修养!”
  歌德认为,对上帝的信仰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念:
  “基督教信仰的教义是:没有上帝的意愿,麻雀是不会从屋顶上掉下来的。这个教义来自同一个源泉,表明一种天意,这种天意连最小的孩子也知道,没有上天的意愿和许可,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浮士德》中,宗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形式和题材,而成为贯穿始终的作品的重要神髓。以《天堂序曲》作为开端,以浮士德的飞升作为结束。整部作品充满了宗教意象和内涵,浮士德精神的升腾和超越不仅仅是人格、价值和社会意义上的,同样是宗教和信仰的一种提升和净化。宗教化为一种能指的含义,无所不在,悬浮在作品与精神之间。
  

作者签名:
星落疑接汉,
月似倚楼悬。
亭幽闻嗅鹤,
主客共卧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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