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三公主·个人文集文章- 从来只迎新人笑

　　
　　今天是表哥大婚的日子，家里人都去喝喜酒去了，唯独我没去，抱着一条围巾，坐在太阳下的小院子里呆呆出神，表哥为显示他好客的热情，已经第三遍来请我了！前两次，我正在厨房里自给自足找吃食哄慰我那饥饿的肠胃，他没有看见，也没进来，我也没有搭腔。第三遍吃饱喝足在房子里翻箱倒柜的我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生闷气却原来为一条降红色的拉毛围巾——
　　这条围巾是巧珍姐的“披嫁巾”！别误会！这位巧珍可不是《人生》里高加林的恋人，她是我表哥的前妻，长相比那书上的真巧珍还好看——当年虽没重名“盖满川”却也是“赛百庄”了！表哥人长得帅气但若不是老舅给他积的那份丰厚家业，再加上两位嫁进“豪门”的大表姐给撑腰，他若想娶走“赛百庄”刘巧珍势比登天还难！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整整一夜的鹅毛大雪，第二天晴得却极好。我记得很清楚，巧珍姐穿着一身“红“从嫁车上下来，首先裹着这条降红色的大围巾行走在雪地上（我应该称嫂子了）远远望去就像一枝娇艳无比的红玫瑰，映照着玻璃世界分外娇饶！那时候表哥就像喝醉酒的疯子在众人的笑闹中，摇摇摆摆扑上去想拥怀那雪地的玫瑰，我的表嫂却一扭身把降红围巾甩过去让表哥结结实实成了个“雪人”……！那时候人们看着这一对“喜庆冤家”，背地里没少议论。都说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时候，村里的姑娘们对我的表嫂冷嘲热讽，说她贪财；那时候，庄上的小伙儿对我的表哥充满“敬意”，说他靠祖上阴德；不管怎么说，结婚两年后表哥对表嫂依然地相好，这就证明表嫂没有嫁错人！
　　表哥是外族家三代单传的根苗，面对着一年一个孙女的添增，老舅身为村支书的“干爹”，他的心一直火燎急燎——国家的“计生”政策谁都清楚，在农村“两女一男户”，已经是足够的照顾。而他家已是公开的“两女户”没有谁再供权力让他再要一位男孩了。可是他又应该而且必须要生一位男孩来为他支撑姓氏的门面。有时候他夜晚从门外溜达回来听到孙女的唱歌，看到儿子屋里的灯火，他的眉总要皱上几皱：这个小子也太没用了……！骂了一通儿子后他又想：生孩子是女人的差事，我诅咒儿子能结决个屁事呢？这样一来，他对自己的儿媳妇就有意见了，每当和他一心一合的舅母指桑骂槐嫌怨那树上的母鸟儿吃一肚子食却尽下“忘蛋”的时候，表嫂就一边哭、一边拼命捶打自己的肚子说：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呢？！那一天母亲领我回外族家，又碰到舅母和表嫂闹“忘蛋”的气，表嫂哭得泪人似的欲要冲进橱房里拿刀剖开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了！那时候我心里挺纳闷：表嫂肚子里的“忘蛋”是做什么的呢？
　　表嫂生气素来和别人不同，多数女人和婆家人吵架总会大哭大闹着回娘家“搬兵”，而我的表嫂只会哭、只会埋怨自己，从来骂人连个“脏”字都不会说。这倒把表哥给宠得愈发像位“男子汉”了——他嫌美妻是“黄脸婆”还不如村里的那破鞋寡妇呢！原来男人在村子里有了“相好”……表嫂在惊咤之余突然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这个事实使公公婆婆对她一百三十度的大转弯，一天三拜求上苍、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让媳妇生个男孩，给自己留个后代根？我记得在去年，外婆去世的时候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我随母亲刚踏进老舅的院子，我就一脚滑在水缸的旁边，（那上面的水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凌），这时我见表嫂拖着一副臃肿的身子从房里快步走出两手将我扶起，她说：“天这么冷！你身体有那怕凉的病根，干嘛要跟你妈妈一块儿来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枕下拉出她很少围的那条降红色的围巾给我围上说。“你看看你这小鼻儿冻得通红？！送你围……你嫂我嫌太艳了……！”
　　 “这怎么能行呢？”母亲用眼睛示意我，说“你嫂快有事儿了，你不要烦你嫂……！再说你还要去看外婆……？”
　　 “ 小孩子没事的……”表嫂突然捂着肚子猛烈“咳……”起来！
　　母亲吓一跳，“你这身子……怎办呀？”
　　 “没事的，前儿去做‘B超’冻一下……”表嫂笑得很甜“没事的……这会儿准了，是个男孩子！”
　　 “你怎么又去做那B超？那可是伤胎的……！”
　　 “不多，共才做十次……赶下月初八前后……这男孩好日子哩！”表嫂笑着站了起来望小房外“公公说，待奶奶的事情料理完，就去外面找房子租住哩！——村里、镇里都没事儿的，他们自己在外头也偷生呢！……”
　　表嫂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她面上满满的尽是黄褐色的斑点，身上臃肿不说，两只脚肿得连鞋也穿不上，走两步便喘得利害——这那里还是原来那苗条白净、杨柳细腰的“赛百庄”刘巧珍啊？没想到一月后我的表嫂为了生小孩竟由“黄脸婆”一命归了阴——难产而死，孩子大人都命丧黄泉！
　　死的人已经死去，活的人还得要好好得活！这是谁也逃不过的规律。在老舅和表哥洪洪烈烈的为表嫂刘巧珍披马带孝的同时，那些远近闻名、蠢蠢欲动的媒婆儿又把一双勾魂眼从这个庄转到那个庄瞅准待嫁的姑娘和孤寡的媳妇，在为我的表哥量身定衣了……谁知道这位新娶的表嫂，是“盖千庄”呢？还是“盖一庄”……？我已经没兴趣来探讨这个问题了，这正如我的表哥气呼呼地离去，马上就要迎来娇俏的新人，他才没有心思和我这“病鸭子”表妹胡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