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于深处——读《红楼梦》第五十七回感
 
 
寒鸦  2007-05-31 01:41   收藏:0 回复:7 点击:5600          

   《红楼梦》读到五十七回,再一次看到曹大师浓墨重彩的文字铺叙贾宝玉和林黛玉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了。读书犹如品茶,一般的清茶淡水喝惯了,人就习以为常喝不出什么味道来。而品过味滋醇厚、绵韵悠长的茶水后,感觉则不一样,其余味可以“绕口三日而不歇”。每每重新读到这部小说中关于他们两人爱情故事的描写,总令我感慨万千、回味无穷。
  
   个人认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是《红楼梦》这部小说中作者铺陈推进故事情节发展的重头戏。因这一事件的起因、发展、高潮、结局的主脉络的走向,既而连带铺展着其他有关事件的开枝散叶,同时彼此之间互相关联照应,互相牵扯渗透,如同“滚雪球”的效应,最终聚在一起丰盈着整部小说“毛发”的俱全、“血脉”的扩张。
  
   回头看看前面章节中关于宝玉和黛玉爱情故事的精彩描写,我们不难看出一点,大师在情节发展的处理手法上有轻有重,有缓有急,有明有暗,有直有曲。时间段落不同而侧重面不同,事件性质不合而转折点各异,看似藕断却又丝连,看似一气却不呵成。正是大师这种写作手法上的千变万化却殊途同归的艺术效果,把两个少男少女至纯至性的爱情故事演绎得美仑美奂,让读者在阅读整部小说中,欲舍难弃、欲罢难甘。
  
   如果把第三回中宝玉和黛玉的初次相识比作引子的话,小说在写作手法上传承了古代章回小说叙事方面一贯的习性,侧重于人物的表面现象,以貌取材先声夺人。那么到了第二十八回故事的起始阶段,事件的骨肉则已初具形神兼备了。两人表白心事的对话非常精彩,一个欲张,一个欲藏,一个欲展,一个欲抑。就在这种微妙的心理较量中,小说抖下了第一个情感包袱,这也为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中的感情重头戏埋下了伏笔。手法上的转换更是精彩,二十八回的描写以明线为主,以言行为重,到三十二回则是以暗线见真,以心理见长。小说在三十二回描写林黛玉的心理活动段落中,极尽繁杂絮语之能事。“所喜者......所惊者......所悲者.....所叹者......”,这一连串的铺排,把一个正处于恋爱中的少女的矛盾心思展示得淋漓尽致,让人叹为观止。三十四回是三十二回情感大戏的延续,着墨不多,算是将故事的发展以插曲的方式告一段落。
  
   按贾老太君的说法,宝玉“他有个呆根子”。宝玉不是因为富贵名利的盈缺而呆,不是因为娇奢淫欲的寡纵而呆,他的呆就是因为一个情字,为情爱所呆,为心上人的言行举止、喜怒哀乐所呆,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只愿这会儿立刻死去,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作一股灰......”。宝玉是一等一的情痴,也只有他与黛玉之间的情变,才会使他呆成“一头热汗,满脸紫胀,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液流出,皆不知觉”的濒死状态。在二十八回中,宝玉是因为黛玉的无端不搭理自己,曾经悲叹不已而落泪。在三十二回中,宝玉对心上人黛玉倾诉肺腑之言后,为她不知晓自己的良苦用心而一个人站在毒辣的日头下发呆,以至于错把袭人当黛玉说私心话,痴呆的窘景吓得袭人魄消魂散。
  
   从前面小打小闹的呆样,到这次严重得连李嬷嬷这样“经过的老妪(黛玉)”都认为宝玉不中用了,大师在描写手法上再一次推陈布新。如果说前面宝玉的两次发呆,是和黛玉的直面对话引起的话,那么这次矛盾的冲突,小说则是通过曲线的铺叙方式,使矛盾的焦点沿着曲线的跳跃一步步的得到引发与升华,在云遮雾掩以后再大开大阖,将情节的发展推向高潮。这个曲线引子的人物就是黛玉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紫鹃。
  
   紫鹃是黛玉来到贾府这几年来,一直跟随她左右服侍的大丫鬟,和黛玉的亲密关系自然不同一般。她整日里和黛玉生活在一起,自然非常了解主子郁闷的心思因何而起,病弱的身子因何而患。她跟黛玉私下推心置腹的谈话最能说明她的想法:“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同时她也相当知晓主子孤傲冷僻的性格:想爱不敢说,想取不敢争。她想帮助自己的主子,于是就有了这节故事开头的一幕---“慧紫鹃情辞试忙玉”。紫鹃的试探很有意思,她先用虚晃的说辞敲门---“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看看宝玉的反应,然后用厉害的谎言棒喝---“你妹妹回苏州家去,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顽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他”---以观宝玉的后效。
  
   连紫鹃自己都没想到,她这一惊一诧的试探,对于一般人来看似不打紧,可用在情痴宝玉的身上,那是在要他的命了。第一次的敲门就让宝玉“魂魄失守,心无所知。”第二次的棒喝则使宝玉完全呆狂,丧失心智,“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能说了(袭人语)”。紫鹃的到来才使他略微苏醒,但也只是一只惊弓之鸟,任何带“林”字的人和事都不能在他面前提起,“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也吓得他乱叫,误以为是来接林妹妹回家的。在这一系列的描绘中,大师匠心独运的艺术手法,把一个为情所困而痴痴呆呆的宝玉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了。
  
   读完这一节,宝玉的呆狂症状,粗略看起来让我觉得可笑而不可理喻。但结合整篇小说中关于他和黛玉爱情故事的描写,除了置身其中深有同感以外,我再也笑不出来。人世间至情、至性、至真、至纯的爱,不都是这样左右着人的情绪忽欢、忽愁、忽喜、忽悲的吗?没有伤痛的爱情,那还叫原滋原味的爱情吗?如《红楼梦》这般伟大的爱情小说,正是作者以高超绝妙的创作手法,以人物性情中的痴来佐证人性原始的真,以人物外形的呆来烘托人性内在的纯,把人性中本真的挚爱情感,淋漓尽致地嫁接到艺术表现形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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