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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遥 2006-08-28 11:45 收藏:0 回复:7 点击:1131
一 费明怏怏懒懒的走下楼道，这段日子感觉很累，一种说不明的累。 经过一楼走廊时，急诊值班室走出一名白衣大掛，轻声的问道：“又来送饭了？孩子好么？” 费明顿了顿步，一脸木然，淡淡的应道：“哦，好。”提着饭盒头也不回的朝医院大门走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躺下睡一睡，身与心的累快让他熬不住，可自己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树上的两只不识趣的东西在大声的嚎叫着“知了……知了……”，费明更是心烦气燥，厌极了。 白衣大掛看着费明走出医院门口的背影，“唉”的轻轻叹出一口气，尽管大白口罩掩盖住了写在脸上的表情，可那双眼却闪动着深深的幽怨，她对他是太了解了，小时候与费明是邻居，小他两岁，小学到初中都在一起做作业，不懂的地方总会得到他的帮助。费明的作文在学校可是出了名，还见过报，她佩服极了。后来费明升了高中，还在初中的她开始了少女的萌动，默默的爱在心里。 “刘大夫，您过来一下，有个病人”护士的叫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二 离上班的时间还很早，南方入秋的天气还是很热，费明不知该往那儿躲。家里没人，回去害怕那份冷清，他最后还是决定趁没上班时到办公室去静静，也希望能写出点东西给主编。尽管近来很是讨厌主编，象催命鬼似的一天几个电话来催，有几次差点没砸了手机，但还是很感激其知遇之恩。 近来心神不宁，灵感早飞天外，那还有心思写东西？打开电脑不知如何下手，脑袋里空荡荡的，看着屏幕直发呆。桌面上的照片里女儿赖在妈妈的怀里，笑吟吟的仿佛在问他：爸爸，什么时候再带我去坐海盗船呀？ 他心里发痛，女儿都快5岁了，只带去主题公园玩过一次，不是抽不出时间，出于什么原因自己说不清，可心里却是很明白。妻子冯兰总是说他不爱孩子，他没敢顶嘴，心里不是滋味。虽然都两年时间了，他一直在尝试着爱孩子，可心里的阴影他始终还没能抹尽。 他是深爱着妻子，从大学开始就一直爱着，这份爱却是深深的埋了6年之久。虽然是大学同学，又是一起办校报，可他就是拿不出勇气来表白。直到有一天，邻居家的小妹妹寄一封表达爱意的情书来时，他才领悟到爱要说出来。当他明白该如何做的时候，他发现已经迟了，自己暗暗深爱着的人已经爱上了高一级的一个同学，也曾暗暗的作过比较，确实比自己优秀许多，自惭形秽之余，更多时候却是心痛。 大学后三年中，他每天都在关注着她，那份爱被深锁在心灵最深处。当那阵痛来袭时，他把楚痛化成了文字，他以笔名“废命”投了很多稿件，省外的很多杂志报刊都有刊登了出来，可这些杂志社、报社却无从把稿费寄出，因为不知道该寄给谁，无人招领，倒也暗乐，当然也无法约稿。 三年里，他可是在酸痛中度过，看到心里爱着的人牵着别人的手幸福地走在校园林荫小道上时，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那被压制在心底的爱也总是不停的挣扎。他尝试去解脱，换上另一份爱，但没法做得到。 毕业时她在他的留言簿里留下一句话：友谊地久天长！ 他给她的留言簿留下也是一句话：痛，可以换来友谊。 偏偏这痛还将继续，毕业又分在了同一城市，虽然不在同一个单位。他不得不接受这份友谊的继续、痛的继续，他也明白更痛的时候也正等着他，果然半年没到，那高一级的同学从另一座城市赶来这里与她结婚。那一晚他必需去，因为是在这里的唯一个同学。那一夜，他喝了很多酒，因为嘴里充满了苦与涩，已经喝不出了酒的滋味，最后狼狈地瘫到在餐桌下，不省人事…… “费明，怎么躲这里来睡呢？上班了！”有人敲着桌面喊他，他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好象还闻到了酒味。 三 病人刚出门，一溜烟闪进一个白衣大掛，满面笑靥，扬着手里的纸条： “刘莹，你的工资好象又少了呢，上个月公积金扣得可不少，你就剩这点小钱，看你怎么供房？不如给你小侄子买个大礼包，下个月两岁生日了呢。” 一进门吱喳个未完，刘莹有点烦，看着这个活泼而幸福的同学，不由的生出妒忌来，一把夺过工资条，没好气道： “去去去，少不了孩子的礼物啦。本来钱就少了，还眼红红的盯上我这点钱，没良心了你。” “谁让你是孩子的姨妈了？你不送个大礼包来我可不饶你。哼！不跟你啰嗦啦，再去坐坐办公室，一会可以回家抱我的宝贝啰……”话音随着人儿飘走了。 刘莹摇摇头笑了笑，坐回办公桌前，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望着窗外的花草随着和风轻轻摇动，整理一下有些烦乱的心绪…… 放下水杯，压在台玻下的几行字又再映入眼帘：你取走了爱最绚丽的颜色／我只得到灰黑的部分／我舍不得丢弃／收藏起来，等待／有一天你分我一些绚丽。这几句诗是早年读大学时在杂志上看到的，作者取“废命”为笔名，很是难听，但刘莹还是感觉得出来是谁，不单谐音，诗文风格都相同，因为她太关注他了。 尽管朦胧的求爱被婉言的谢绝，刘莹的心却早把他装得满满的。依然与他通信，但信里再也不提爱字，她不想再引发尴尬，她不想与他失掉联系，以兄妹、友谊为藉口，维系着。当在杂志上看到这几句诗，她心里发了酸。思来想去写了封信给他，问他校园生活如何了？旁敲侧击的问恋爱没有？ 果然不出所料，回信里说暗暗的喜欢着一个女孩，刘莹满心的不舒服，找了个偏僻无人的树荫下偷偷落泪。一段时间里曾试着抹掉心里的影子，但却是越抹越清晰，恨自己真没用，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杂志报刊上找“废命”发表的自由诗、散文，找不到有种失落，找到了看了又是一种失落，作品越来越透出一种酸涩，让人感觉丝丝的痛，是希望？是同情？更不是滋味，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品这种味。 外科的学习不但枯燥，特别是实习时越来越感觉恶心，连手术刀都拿不稳，后悔当初选错了学医。这段时间对费明的想念竟愈加强烈，多么希望他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身边。实习的医院里有个年轻的医生对她很有好感，可面对这个小伙子，她竟莫明其妙的有种想拿起手术刀的感觉，她明白自己的心里已经被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占据着。 实习期中得知费明分配到离家不算远的另一座城市，她就在想，自己毕业后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或是去他所在的城市，虽然离毕业尚早，可却总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希望与失望时时袭上心头，梦中曾被笑醒过，也曾被泪浸醒过，是苦是甜无法去分辨。她无时无刻地关注杂志与报刊，希望能看到他的文章，希望能从中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废命”已经消失，倒是有“费明”写的文章，尽管有精彩美文，但没有她所要寻觅的痕迹。 在她的记忆中，那段时光过得最是漫长，几乎都是在焦虑中度过。终于，她如愿的分配来了早作决定的这所城市，她可以再见到了他，可以与他同在一座城市里工作、生活、呼吸空气，也许还可以按照心中的设想在发展……他在一家低档的饭店为她的到来举杯祝贺，她喝下了一杯最甜的美酒，她看到了那一夜的月亮最明洁……这一年的春节他们俩一起回家过年。 世事如棋局局新，事事总难料，不是象季节的变更可以慢慢感知，当她还沉醉在紫色的幻想中时，他告诉她可以与默默恋了6年的女同学在一起了。那一刻，她完全崩溃了，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仿佛已经掉进了无尽的黑洞里……她电话通知同学帮请假三天，然后关掉手机，将自己反锁在宿舍里…… 她现在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三天，也不愿意再去想起。后来才知道，她到这座城市工作的第二个月，那个女人的丈夫抛弃了她与孩子出了国。 而那个女人，此刻就在自己的工作的医院里，就在五楼的住院部里，正陪着她的女儿，而她女儿得的这种病不好医治，失去了曾经爱过的人，又可能会失去可爱的女儿，是人都会难以承受。唉！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刘莹站了起来，稳了稳心情，抓过桌面上的病理夹，出门拾级上楼。 四 冯兰把削了皮的雪梨放在床头柜上的口盅里，看着熟睡的女儿那泛白的小脸、眉目，心底里不禁叹了气，孩子太象她爸爸了，难怪费明抹不掉心里的阴影。孩子从懵懂到慢慢的懂事，总是甜甜地叫他爸爸，可很少换来他的热情，慢慢地，她有些后悔与他的结合。 选择与他的再次组合是个无奈，他积压6年的倾吐让她感动，出于对孩子的考虑，她彻底动摇。当他热烈地拥吻她的时候，脑际里曾无数次的闪过前夫的身影，冷冷地注视着，当他要她的时候，那影子愈加清晰冰冷，有几次心头骤冷发怵，身子呆如死木，他的觉察让她无颜以对，他的温言抚慰让她泪流满面，双方都明白，彼此还需时间的医治。 白色的羽毛飘动／尘封的过去解冻／不再去重温旧梦／是我的一贯作风／白色的羽毛被风吹动／静静的飘落人群之中……留不住你的时空／我选择就此放松……《白色羽毛》这是首伤感的歌，一度成了她最爱听的，曲里、词里充满了太多的无奈，希望从歌里释放自己。 结合过于匆忙草率，她预计了种种压力，所以她坚持不张扬地搞什么仪式，他的决定也招来了他父母的极力反对，最终闹翻了脸，只有他的弟弟稍有支持，她感觉到他用亲情去换另一种爱，她问过他是否值得，他只说别把两种情感混在一起。她没再问，但她很清楚，他的回答很牵强。 他对孩子的态度让她感到心冷与害怕，缺少阳光雨露的花儿永远不会鲜艳，没有大洋的宽广海水不会湛蓝，她不希望依托变成沙漠，她也不希望他说出再要一个孩子，但他在温存后还是说出了，她的心震动了，她思量了很多，她不愿看到电视里的故事在上演，她搪塞：我还没有思想准备，给我时间好吗？ 她运用了学过的统计学、财会学以及自己掌握的知识，根据自身状况，精确的计算安全期，采取避孕工具相结合，防守着心中的希骥。当孩子被体检出白血细胞增多，有白血病前兆时，她的心在往下沉，被东西压堵着，越是不愿看到的偏偏要发生，她不敢往下想，她无法接受再一次沉重的打击。 她请了长假照护孩子，宁可失去工作、失去一切也不愿失去孩子。她也感觉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性情发生了些变化，变得容易激动发火，沉不住气，特别看他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就来气，从他那无奈的神情里她能读出了自己。 她慢慢地拿起孩子的手贴在脸上，轻轻的摩挲，静静感受小掌心的稚嫩…… 五 老主编抬头看着费明，摇了摇手里的一张纸冷冷地说：“这是你写的吗？” “我……我……没了灵感。”费明讪讪的笑。 “谁跟你笑？这是你写的吗？真是！写东西要用心去写嘛。知道你孩子病了，好啦，你先回去吧。”其实也是个好心的老头。 “是，下次用心写。”费明嘘了口气走出主编的办公室。 费明匆匆赶到市场买了菜，又急急地赶回了家，洗米支锅的忙了起来，快下班了，估摸医院里的娘俩也快饿了。这段时间忙忙碌碌的有种无头苍蝇的感觉，身累心累，特别不愿看到家里的冷清，往时回到家里时妻子在厨房里忙着，孩子跑前跑后的自个吱喳不停。 孩子身上刻着太多心里的阴影，他尝试着接受孩子，但那阴影总在心里作祟，挥之不尽。他明白爱要包容，他也尽力去做，但表现出来的连自己都看到一种勉强。孩子还在懵懂时叫的第一声爸爸时，他的心有种痛，夹杂一种尴尬，心里极不是滋味，他知道妻子并不笨，她能感知，只是她没说出口，彼此需要时间。有时找借口躲小饭馆里独自喝闷酒，他不明白自己是对了，还是错了，没法分得清自己的选择是出于爱或是同情。 相处两年来，有时在值得不值得间徘徊，找不到对与错的答案。他审视过自己，随着时光的流逝，好象看到了什么，特别当孩子检查出这种病的时候，他感悟到了生命的真谛，心里的阴霾在渐渐消溶，不再寻求选择的对错，他明白既然选择了，再苦再累都应该学会接受。 六 提着饭盒，费明来到病房门前，看见一个大夫正站在门前从玻璃窥视窗朝里呆看，他正想出声，大夫转过头来，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嘘……”了声，看着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看着那白掛的背影，费明内心泛起内疚的滋味，他知道刘莹一直爱着他、期待着他，本来可以选择她，但他却无法拾起拒绝过了的爱，她妈妈还来过电话骂他笨蛋，他苦笑着在电话里说：阿姨，我永远把她当妹妹，我会照顾她的。 待妻女吃过饭，他收拾好饭盒，坐到孩子的病床前，伸手抚着女儿的前额说：“乖乖听话啊，等你病好了爸爸带你去坐海盗船。” 孩子兴奋得从床上蹦起来，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将头贴在他的肩背上欢快地叫着爸爸。他看到妻子被愁云笼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很久没看到妻子的笑了。 下到一楼，经过急诊值班室时，看到刘莹还呆坐在那儿，费明停下脚步：“下班了，一起走吧。” “我值班呢，你先走吧。孩子的病能治好的，明哥你不必担心。” “哦，早知道我多备一份饭菜给你，真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刘莹撒了个谎，她不敢与他走在一起，她怕自己会在他面前流泪，她不愿再为难他。她走出值班室，倚着门框看着他那疲惫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的夕阳里……思绪朦胧，自己是否也应该离去呢？ 良久……良久，她收回视线，脱下白掛，心说：是早该走了。 2006-8-28凌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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